商远说:“谬赞谬赞。”
***
两人戴好眼镜,定好暗号,抬脚走进南望山北路。沿街的房子都改成了各种小商铺,卖糕点的,卖五金的,卖公安锅盔的……夏日午后,街上没什么人,不知哪个房间传出搓麻将的声响。
走进糕点铺,一家三口正在看电视,商远装模作样地问:“有没有拿破仑酥?”
老板娘头也不抬:“没有!”
商远:“哦。”
走进五金店,一个老头躺在长椅上打瞌睡,商远做贼似的环视四周,然后冲贺白帆摇摇头。
走进东北饺子馆,服务员正在擦桌子,懒洋洋地说:“四点才营业——”
商远满脸遗憾:“好吧,就想吃顿饺子呢……你这儿就你一个人啊?忙得过来吗?”
服务员说:“老板她老公死了,这两天不在,有事?”
商远挠挠头:“……没事,随便问问。”
贺白帆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商远不去考个中戏北影,真是可惜。
两人走出饺子馆,向下一家店铺走去。天气实在闷热,连一旁山坡上传来的蝉鸣都有气无力。临街的店铺还只是方家村的一小部分,贺白帆抬眼望去,只见小道蜿蜒,屋檐错落,商铺背后尚有许多人家。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前面是一家水果副食店,三个中年男人坐在店门口,正在打扑克。这次商远学机灵了,他走过去和他们攀谈,说是帮家政公司招人,需要年轻的男生。
贺白帆站在旁边,搭不上话,有点无聊地四处望。
水果店的塑料帘子一半掀起,一半落下。就在这时,店里走出一个人,他恰好站在掀起的那半边帘子后面,所以贺白帆可以将他看得很清楚。他穿灰色T恤,肥大黑色短裤,腰间系一条墨绿围裙。视线上移,贺白帆打量他的侧脸,他有张白净面孔,眉眼细致,嘴唇的血色有些淡。
他略略垂首,抓起刀,利落地将西瓜劈成几瓣。
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手指干净修长,并且极度灵活:他一手托着一瓣西瓜,一手拿刀,手腕轻轻一转,银白的刀锋便准确没入瓜瓤,大概连一秒钟也没有,鲜红的瓜瓤被尽数剃下,不带一丝白皮。然后他把瓜瓤放进塑料盒,横切几刀,一块块瓜瓤就整齐地码在盒子里了。
那动作实在是行云流水,贺白帆看得发愣。
商远忽然碰碰他的手臂,低声说:“买个西瓜吧?”
贺白帆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只想着,如果他去买西瓜,就跟他说要现切的西瓜,这样可以再看他切一次……
贺白帆点头:“买吧。”
商远:!!!
商远长腿一抬,就要冲进水果店。
贺白帆蓦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不买西瓜,商远!”
商远有些茫然:“到底买不买?”
贺白帆说:“不买不买,走了。”
***
两人在小超市买了雪糕,没地方坐,只好站在路边的树荫下面。商远抱怨道:“白帆,你什么情况?”
贺白帆脑海中尚在回放那人处理西瓜的画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人不像一个卖水果的商贩——他太年轻,长相也太斯文,可是他的刀法又那么娴熟。
贺白帆迟疑地说:“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是弯的。”
商远脑袋一歪:“那你干嘛让我买西瓜?”
贺白帆尴尬地搓搓脸:“渴了,想吃西瓜。”
“哎——”商远长叹,“贺白帆,你怎么是个饭桶!”
贺白帆无言,商远也沉默,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雪糕。天气愈发闷热,正酝酿一场大雨。
商远望着地上的蚂蚁,忽然说:“白帆,你说,我姐是彻底被骗了吗?我姐夫本来就是gay?”
贺白帆说:“也可能是双吧。”
“我姐到现在还不相信这事儿,她真的很爱我姐夫,”商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语气有些低落,“当初他俩谈恋爱的时候我妈就不同意,她说,虽然这男的确实有本事,但家庭条件太差——农村考出来的。这种凤凰男,绝对信不得。”
贺白帆不好评价商远的家事,只好随口附和:“嗯,凤凰男不行。”
商远把雪糕的木棍丢进垃圾桶:“算了,咱们回去吧,这天太热了——你还想吃西瓜不?我去买点儿。”
刚吃完的雪糕甜得发腻,想到西瓜也是甜的,贺白帆胃口全无。他只想赶紧离开这条遍地脏水的小巷,回到开空调的车里。
“不吃了,走吧。”贺白帆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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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色哒
商远和贺白帆的第一次抓小三计划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不过,几天之后,商远告诉贺白帆,她姐在谈离婚了。
他没细说具体情况,但他家和贺白帆家住在同一片别墅区。贺白帆听家里的司机说,商家闹得鸡飞狗跳。
商远没空搭理贺白帆,贺白帆便每天在家躺着,有时翻翻喜欢的摄影集,有时就什么也不做,盯着窗外缓慢移动的云。有一次他又想起那个切西瓜的男生,让家里做饭的陈阿姨买了只很大的西瓜,一整天才吃完。
就这样在家宅了半个月,某天中午,贺白帆他妈忽然带着付姗回家。付姗是贺白帆的表妹,小他一岁,今年大三。
兄妹俩许久没见,付姗神情恹恹。
贺白帆将她让进房间,问:“姗姗,谁惹你了?”
付姗叹气,一张小脸苦巴巴的:“我爸更年期到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付姗在汉阳大学读社会学,今年没拿到保研名额,她想读研究生,只有两条路:考研,或者出国。付姗原本打算申请法国的学校,法语班都报好了,忽然接到她爸通知:法国太远,在家考研。
付姗直接气炸,和她爸冷战一周,最终双方同时让步:去香港吧。
“你高中就去上海念国际学校,本科直接去美国,那我现在都22岁了,去法国怎么就不安全了?”付姗忿忿地说,“那么多人出国,就我要出事呗?”
“别说这种话,”贺白帆拍拍她肩膀,“姨夫也是担心你吧,毕竟你是女孩儿。”
“还有,他不想让我走太远,可不可以好好跟我商量?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直接在我们学院找关系,导师都帮我选好了!我真的——”付姗的眼圈有些发红,“气死我了!!!”
贺白帆怕她越说越激动,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汉大也很好了,你不想留在本校读研吗?”
付姗轻嗤一声:“好个屁。”
贺白帆正要追问,只见付姗的眸子闪了闪,她压低声音,说:“几年前,我们学院死过一个女生,你不知道这事吧?”
贺白帆茫然地摇头。
“好像是二零一二年的事儿了,那时候你不在武汉吧。我也是入学之后才听说的……有个读研的女生,跳楼,死了。没过两天,她的男朋友捅了他们的导师。”
贺白帆说:“为什么?”
“学院的官方说法是那女生有抑郁症,给导师表白被拒绝,想不开,就跳了。她男朋友觉得是导师害死了她,所以把导师捅了。但是呢——”付姗喝了口汽水,轻声说,“学生之间一直流传着小道消息,说,捅人那个男生,他是gay,好像还有男朋友。”
“后来那个导师还给我上过课,他是一九六五年的,也就是说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哥,你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怎么会喜欢五十岁老头子啊?”
贺白帆一时语塞。过了几秒,才问:“因为这件事,你不喜欢汉大社会学院?”
“嗯……这是原因之一,主要是我想出国玩嘛!”付姗从背包里取出电脑,“先干正事,你的英语好,帮我看看文书,我怕中介写得不地道……”
***
付姗的文书改完了,她晚上还跟同学有约,没在贺白帆家吃饭。
贺妈贺爸去参加聚会,也不在家吃。
天气热得人没有胃口,贺白帆在楼下买了杯冰镇米酒,一边喝,一边抱着手机搜索付姗说的汉大社会学院的事。他知道学生自戕并非什么稀罕事,国内有,国外也有,甚至学生伤害老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他着实好奇这两件事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因果关系,如果那个男生真的是gay——那他自然不是那女生的男朋友,他又为什么要捅导师呢?
网上能看到的信息都是事发时的新闻报道,贺白帆迟疑片刻,拨了商远的电话。
商远的声音有些沙哑:“白帆,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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