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火花迅速在脑内通了电, 带着沸腾的血液, 恍惚着麻到了四肢的末端。
怎么会这么巧。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那些他自以为早就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记忆, 其实一直在那里。
一直在那里。
“哎呀,我们小南真有出息, 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啦, 爸爸妈妈就等着你出人头地呢,”
老妈的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亲切, “奖学金你就自己留着吧, 想买什么都可以。”
近一个月来,他被带着到处大大小小的考了十来场试,最终得到了一纸入学通知书,和一张银行卡。
录取通知书上的红缎带被爸爸随手扯掉, 而被妈妈塞进他口袋里的小小的银行卡,装了很多很多的钱。
应该是很多很多钱。
天降横财, 不论邢南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明明该是无忧无虑、再不济只需要学习的年纪,他就得开始有意无意的操心家里的事。
每每听到妈妈抱怨家里什么又坏了、撞见爸爸说羡慕别人能抽得起好烟、看见弟弟对着别人的玩具发愣……
邢南都会毫不犹豫的刷卡掏钱,多少换得几句懂事的夸赞和家人的笑颜。
也挺好的。
他至少因此拥有了和睦的家庭关系、平稳的生活, 以及对自我价值的成就感。
但一来二去慷慨解囊得久了, 真就要以为这张卡是“他的”了。
直到初二那年,邢南十一岁。
对周围一切事物都觉得新奇的探索期,混在一群并非同龄的“同龄人”里, 无聊之余,他第一次在闲暇里提起了画笔。
他确实是挺喜欢画画的。
犹豫徘徊了将近两个月,邢南在力荐下,买了一盒QOR的水彩。
相较而言最便宜的六色装。
也许是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他当时的心情、拿到颜料后做了什么、和谁说了这件事……个中更多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脑袋被按着砸在桌上,邢安在身后尖叫,老爸愤怒的咆哮在耳边炸响:
“你他妈有没有一点分寸啊?老子给你钱就是让你不学好,在这里一天到晚的玩物丧志?”
“给你点自由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啊?老子养你还他妈不如养一条狗!”
桌上的颜料从内到外被砸了个稀烂,老爸瞪着他:“给老子去把它给退了。”
愤怒、恐惧、疲惫……邢南几近平静地反问:“这怎么退。”
“老子管你他妈怎么退,”他被老爸一脚踹出门外,“退不了就别回来了。”
趋近于泄愤的一通连摔带打已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邢南的脑袋有些晕,正当他盯着面前被被摔上的家门发愣时——
门开了。
邢南抬起了眼。
老妈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平静而又不容拒绝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他的钱包,收走了那张银行卡,和为数不多的几张大额钞票。
“小南,别惹你爸爸生气。”她说。
门又关了。
“……”
最后是林盛给他先垫上了这笔钱。
“我操|你爸妈怎么这样啊?你别管他们了就当我送你的,你的画……”
在林盛义愤填膺的骂声里,邢南随手把那盒颜料丢进了垃圾桶里。
“不画了,”他说,“突然觉得水彩不很好玩儿。”
两年里几千块的奖学金,父母的恼怒大概率不是出于那不到三百块钱,而是出于大儿子脱离控制、叛道离经的忤逆——
那笔钱在他们眼里从来就不属于邢南。
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
是他邢南太愚钝、太高傲,放任欲望增长、最终自食恶果。
是他活该。
于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哪怕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他也再没进过任何卖画具的店。
却没想到当年那盒不属于他的颜料,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面前。
“颜料牌子那么多,怎么想的买这,”邢南松手撇开头,猛地两步退回洗手台前,“一般不都买史明克什么的么。”
“它……价位看着比较适合当礼物吧。要是你不喜欢晚点儿我去换……”
谢允的话音一顿,看着他有些震惊地张了张嘴,“你是哭了吗?”
“没,”邢南又在眼睛上压了下,顺手把额前沾湿的几缕头发往脑后拨了拨,甩出一片的水珠,“憋回去了。”
邢南说话的语气挺平静,但整张脸上从眼眶到鼻尖红了一大片,湿漉漉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眼泪。
谢允往身后的包厢里看了眼,见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又迅速正过身来,把门拉实了些,整个人挡在门口,堵住了外面能看进来的视线。
“怎么,”看着他这一套动作,邢南微微一怔,转过头去看向镜子,“很明显么?”
“能不废话了吗,”谢允压着声音,“你怎么回事?”
“太感动了啊哥哥,”邢南盯着镜面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最终破罐破摔地往洗手台上一靠,扯出几张纸巾在脸上擦了几下,“算了吧我缓缓的。”
“……我现在相信您老是没怎么哭过了。”谢允说。
“嗯,”邢南把手上的铁盒反复地打开,又关上,“像你这样不怎么变色的就比较专业。”
谢允啧了一声。
还有心思能损他两句……这么看来状态还行。
“你知道吗?”谢允说。
邢南看着他。
“头回正儿八经的叫你声‘南哥’就来这套,还以为你烦被人叫哥烦到这份上,说一句就能给气哭了。”
“哎我……”邢南把玩着颜料盒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那怎么办不然你给道个歉吧。”
这会儿状态看着更是一点问题都没了。
邢南这套来得太突然,在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后,谢允只能尝试用平日里哄老妈的方式,来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按说邢南的状态好了该是件好事,但是谢允总觉得,他身上带着股微妙的别扭感。
短短几分钟里大起大落,他看起来与其说是就着情绪缓过了劲,倒不如说是……
压根看不见情绪存在过的痕迹。
“您怎么不干脆让我给您磕个呢。”谢允说。
“别搞,”邢南说,“不玩这些。”
“操,”谢允愣了愣也笑了,“你有病吧。”
“好像是有点,”邢南叹了口气敛了笑,“你先吃饭去吧我没……”
“你又‘没事儿’?”谢允看着他,“我没你那么好脾气知道吗。”
“哎!”邢南啧了声,“你要就回桌边上坐着去要就进来的,堵在这儿生怕人看不见是吧。”
“您睡醒了吗,”谢允犹豫了一下,还是两步走进来,反手把门带上拧上了锁,“我堵门口和我俩锁厕所里不知道干嘛的到底哪个更有碍观瞻点儿啊!”
“那你还进来?”邢南扬眉。
“我抽你啊!”谢允说。
邢南莫名其妙又开始乐了,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终于舍得放下那盒颜料:“想待着待着吧,这种局没人会关注谁跟谁同时失踪是去哪儿了的。”
饭桌上的喧闹声隔着门板传进来,俩人挤在洗手台前面这么一小片位置里面面相觑,这里外一对比,衬得隔间里的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谢允的脑子其实也挺乱的。
傻逼了吗你到底非要跟进来干嘛!
还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威风凛凛的张口就是双标到不讲理的话。
虽然邢南的状态看着是有点反常,但就放他一个人缓缓,又不至于真出什么事,这样一闹的反而……
“原本打算回去路上给你的,刚好现在愣着没事干你拿去玩儿吧。”
邢南的眉尾微扬,神色已经变回了日里惯有的漫不经心,如果不是眼尾鼻尖的酡粉还没完全褪去,压根看不出来他不久前失态的痕迹。
邢南递给他了一个浅咖色的信封。
这信封摸着挺厚实,像是加厚的牛皮纸袋,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有一定的重量。
谢允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圈,到底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你过生日为什么……”
“顺手的事,”邢南又偏过头去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
谢允只觉得今天变得越来越魔幻了。
从林盛的礼花筒、到诡异的“求婚”现场、到邢南突然的反常情绪、再到现在。
人生还真处处是惊喜。
他拿挂在钥匙圈上的小刀,沿着信封的边把它给拆开了。
信封里抽出来一沓被裁得规规整整的长条的纸。
纸的质感和信封比起来就差了不少,摸起来……
谢允挑了下眉,终于意识到什么。
这沓纸从侧边被装订在了一起,扉页上,黑色圆珠笔描摹出谢允随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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