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外模糊而不真实的人影在叫喊,几双手在鱼缸的极光中挥动。Cut。风廷,风廷。
他该松开双手吗。可是江徕好似另一尾鱼,捧住他脸吻他,像季风廷不叫停,他便纵容地不停。鱼缸中唯一一对总是恋恋不舍的亲嘴鱼。
哗啦一声——器材响,如同石子打破水面。季风廷猛然惊醒过来,他将自己搭在江徕肩上的手松开,四下望,哪里有鱼,天台的小屋在雨声中好静谧,那扇彩格窗紧闭着,上面有台灯昏黄涵淡的倒影。
季风廷浑噩地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一场场吻戏溺晕,已经很难一听到导演说cut就立刻回神抽离。
他下意识抬头看江徕,江徕穿邢凯的黑背心,头发抓得随意,此刻正沉默地注视他。
这样来看,那张脸和梦里面他年青的模样毫无差别。甚至下一秒,季风廷好像就要听到江徕张开那双湿润发红的唇,用低哑的嗓音,仿佛念过千百次的那么念他的名字。
“风廷。”季风廷屏住呼吸,听到他在耳边轻声说,“你不知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看过你演戏。”
第26章 季风廷只是个过路客
有没有尝试过被密网从水中冷不丁地兜头抄出来——就像这样,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刹那,身体却依然保留水体沉甸甸的怀念。说不清是怀念窒息、怀念坠落,还是怀念在水灌进胸肺时产生的幻觉和快感。
实际上,这是一种重力反差。季风廷捞住自己的胳膊,想象原来自己并不是一尾小鱼。他甚至不是鱼,是住在记忆之海的蓝鲸,哺乳动物,不用腮而用肺呼吸。离开水,失去浮力,就会因为内脏受重压而死亡。
这是他用自己的重量压扁自己。
剧组的气氛有些奇怪,第一次,导演喊停之后现场却反而变得更安静。很多人都在偷看摄影机聚焦的中心——奇怪的气氛便是由这里向四周辐射。
季风廷搁浅在床上,好像处在生命游离之际,有风声,透过莹白色的雾障,将缥缈的言语刮进他耳朵里。
他知道那是自己顺着江徕的揭晓问,“真的吗。”“在哪里?”
江徕笑一笑不说话,显得很神秘。后来季风廷从江徕母亲那里得到了全部答案,才知道人与人之间原来有很少很少的缘分,很多很多的是契机。
无论如何,那段时间恐怕是季风廷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努力拼搏、忙里偷闲、爱人相伴,记忆梭织的温暖令他贪心。
他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江徕,忽然觉得很难过,不是因为贪心得不到满足,而是他再清楚不过,他贪图的东西于他已经无望。
其实他好想再投进江徕怀抱,像梦里一样,用季风廷的身份,一侧头就可以吻住他,埋在他颈窝。他却永远无法再这样做。
季风廷只是个过路客。
“啪嗒”一下,水滴拍打地面的声音,天花板的角落又漏雨下来,不知道导演组是故意为之,还是防水漆质量原本就有这么差劲。
季风廷往上看了一眼,墙灰湿漉漉,漏雨的地方像胀出的脓疱,孕育一滴一滴的室内小雨。下面有一把竹椅,用得太久,转角处露出来光秃秃的骨筋,被水溅湿,更亮了,邢凯经常坐在那里捯饬上了年龄的小电器。
想要转过脸就对江徕笑,说江老师你当时一定没有抹好防水漆,再对上江徕眼睛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奇妙。当年他也预设很多种两个人未来的样子,相对无言这四个字他从来没想到。
“老大,”梅梅在门口冲江徕晃手机,“电话。”
江徕点头,站起来,季风廷松了一口气。
奇怪的氛围被打破了,周围的人也不必再将他俩注意。季风廷打算目送他,江徕却并没立刻迈步离开,而是像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低下头,抬手。
季风廷没防备,躲也来不及,只有愣愣望住他。他感受到江徕拨开了自己的衣领,指腹滑过锁骨的皮肤,很凉。也很痒。
两秒时间,江徕转身离开。季风廷仍旧愣愣的,张副导在监视器旁边,一抬头看到季风廷傻痴痴的样,颇觉有趣似地笑了下,冲他招手:“风廷。风廷?快过来。”
季风廷起身走过去。锁骨上的皮肤还保留着江徕的触摸,他既想去碰碰,又不大敢碰,只好在行动之中假做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张副导揽住季风廷,要他去看监视器。拍了这么多年戏,第一次有机会凑到导演和监视器旁边注视自己的表演。
和剪出来的成片很不同,监视器上的画面极其给人一种现实和戏剧的混淆感。看一眼,季风廷立刻定住了,像雕像,或又重新变成一头搁浅的蓝鲸。
想来,大多数人都赧于去瞧自己在亲吻中的模样,可能根本想不到要去瞧。季风廷也从没瞧过,他不知道自己被江徕吻时竟然是这个模样,以至于在这瞬间感受到冲击。
“风廷给人感觉很不一样。”张副导在旁边低声跟谈文耀说话。
谈文耀“唔”了声,转过脸看季风廷。“挺好的。” 他说,“孔小雨是应该这样。”
季风廷不说话,让自己对他笑了笑。于是大家又把目光投向监视器。特写占满屏幕,季风廷被吻的侧脸有暖黄色的光影,他张着嘴,阖上眼,睫毛颤抖着,脸上表情其实不多,却竟然写满复杂语言,透过屏幕敲在人心脏上。痴迷、虔诚、悲伤、动情,恨与恨不能。
挺好的。季风廷对这几个字心生愧意。他也知道张副导说“很不一样”所指何为。季风廷与江徕的吻和钟晨与江徕的吻像天平上两个极端,当然很不一样。没有谁在和前度接吻时会不露一点声色,连江徕都多用了几分力气。他看着自己,人在痛苦的时候脸上的五官就不那么好看。
季风廷有好运气,代入式演戏比共情更简单且效果翻番,可那实则不是孔小雨而是季风廷。
他明白他在作弊。
悄无声息,江徕回到屋里。他站在季风廷肩膀旁,身上有水锈和浓烈的烟气。
季风廷没有看过去,也不得离开,如同一只四只脚都化在热锅上的蚂蚁,他瞪着监视器,感觉浑身发烫。上面的画面还没有结束,原来刚才那场戏竟然有如此之长。
“怎么样?”江徕看了一会儿,问,“要再来一条?”
谈文耀没转头,只抬手冲后面做一个竖拇指的动作:“不用了,你们收工吧。”
如蒙大赦。季风廷沉默地混在下楼的人流之中。到二楼,换衣服、卸妆,拖拖拉拉,眼看江徕要带着梅梅要回酒店,才吸一口气跟上去,跟到江徕车边。
江徕坐在车上,朝他看过来,雨还在下,打在头顶居民加建的铝棚上,弹珠一样清脆的声响。
“有事?”江徕问他。
季风廷站在车外对他笑:“江老师,不知道您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丁弘今晚就要走了,他们决定请江徕吃饭,定好饭店,半山腰一个中餐厅,不算高级,也有些偏僻,但胜在味道好,地方幽静,不容易给江徕带来被围观的烦恼。
听到这话,梅梅从副驾驶往后望向江徕,像一种提醒和询问。季风廷注意到了,他猜测不巧,可能今夜江徕已经有约。
要是您忙那就改天,改天。季风廷想这么说。江徕却问他:“在哪里?几点?”
季风廷告诉他餐厅的名字。“八点,”他将原本定好的时间推迟半小时,再晚不可以了,九点是丁弘出发的时间,“包厢名是临江春晓。”
“好,”江徕点头,“知道了。”
季风廷帮他将车门合上,车随即从这条狭窄的老街开出去,到路口,转向一条并不通往剧组下榻酒店的方向。
这座山城的道路坡坡坎坎,狭窄杂乱。他们拍戏的地方是江的南岸,在几十年以前其实是穷人聚居的地方。吊脚楼、老工厂,钻到没什么人的角落里,这些遗迹,一回头兴许就能在爬山虎底下瞥见。
丁弘开车带季风廷上山,因为工作,他在这些年里并不少来这个城市,却也没法熟悉这样蜿蜒的山城道路。
“上次我来的时候,也是下雨,走哪儿下哪儿。”丁弘一边跟着导航拐弯,一边对季风廷讲,“不过这里确实适合拍片。”
是啊。湿漉漉雾蒙蒙火辣辣的城,高低落差间有无数隐蔽的角落,孕育出好多怪谲又令人神往的历史故事。偶尔还见到不少没被时代变迁完全淘汰干净的挑工,一人一根油光的棒棒,用它将货物驼在肩上,个个黝黑精瘦面容模糊,露在阳光下的手臂如同晒出油的肉干。
更像符号而不是生命。
“这边山上好像没有住户。”季风廷看着路边说。
“荒山野岭嘛,差不多。”丁弘抱怨他,“你不是说要安全安全隐蔽隐蔽,不就吃个饭,大影帝过场真是好多。”
季风廷解释:“被拍了不好吧,给他添麻烦。”
“你倒是替他考虑得周全。”丁弘哂笑一声,冷冷的,“我瞧着人家好像从来对这些就没放心上过,不然怎么跟人约会吃饭的八卦一搜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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