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已经不够熟悉了啊,原来现在的季风廷看江徕时,心跳会在恍然之中,与当年在街头偶然碰见他时那道频率重合。
原来人和人之间,竟然有第二次此生初见。
戏到此处,季风廷应当聪明一点,抓住时机,轻快地亲上去,紧跟着继续说台词,接续之后的剧情。他却恍若沉溺在想象的世界,寂然不动。
现实是,他们在山城,江的南岸,坡道街上的贫民区,树木、房屋、窄石阶,坑坑坎坎,古怪拥挤。似乎有风,不知来处,从暗乎乎的小巷穿行,钻过树叶缝隙、虫洞、霉烂的房梁,攀住爬山虎,卷席青苔和铁锈的滋味,通过漏雨的屋檐,最终来到这间小屋,将江徕额前碎发扑乱。发丝遮住江徕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目光的温度。
楼下忽然有摩托车点火的轰鸣响起来,像滚石掷向湖面,涟漪涌开,伴随着两声方言的叫喊、几串狗叫、粗暴的喇叭声。很明显不是导演的安排,但一切刚刚好。
摩托车走远,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剩下风扇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很有规律,像令人精神麻痹的催眠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靠得很近。阳光在江徕发梢印上柔软的花火,季风廷弯曲手指,缓缓拂过去,露出那双眼。
是光芒的好处,冷飕飕的眼睛在这刻,竟然也生出来几分一闪而过的温柔。季风廷好仔细地看着,可能入戏了,也可能,季风廷终于迷失在江徕安静的注视之中,他大起胆子,手指抚摸他的眼角、颧骨,往下,触碰他的脸颊。
江徕拿下嘴里的烟,不动,看着他。
“香格里拉,以前路过的时候经常看见一家三口坐在上头吃饭,看江景,看月亮,”季风廷捧着他的脸,双眼微阖着看他,轻声说,“这么好的餐厅,我从来没去过。”
江徕指间的烟燃到底,灰白色的烟烬断在他腿上,被风一吹不见了。江徕说:“我要回去了。”
镜头往前推进,视角很刁,特写很黏,季风廷睫毛在翕动,他看着江徕,江徕也看着他。光的倾侧好极了,他们呼吸的交缠在荧幕中都有了温度。
江徕又说:“我走了。”
说完他便要起身。季风廷追着搂住他,轻飘飘翩翩然往江徕嘴角啄了一口。江徕停住动作,注视他,目光忽然变深。
“嘘……”很近,很近,季风廷凑上去,鼻尖蹭着鼻尖,悄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说话,别说话。”
他嗅到烟味、咸味、江徕身上的沐浴乳味。他颤抖起来,也可能是一种错觉,但脊背的确又热又痒,像有香蒲挠刺他。他的脸也烫起来,血液在身体里翻滚、潮涌,眼眶发胀,汗珠聚在鼻尖。
江徕真的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如果不是在拍摄,季风廷一定会猜测,现如今江徕演戏是不是轻松到只需用到眼神和呼吸。但他此刻想不清楚,太近,他也反而看不清楚,唯有一种直觉,江徕的目光有类似海水的重量,这才压得他浑身湿透,喘不过气。
感受是真,眼前人是真,怀抱里的温度是真,而他是邢凯,他是孔小雨。别说话。
即将窒息的前一刻,季风廷闭上眼,慢慢靠近,不知觉地,贴上江徕嘴角。他尝到一点汗渍的咸味。呼吸和体温纠缠起来。他舔江徕的唇瓣,像蒲公英轻柔地亲吻露滴。
所有人都知道,错了,季风廷还有一句台词没有说呢,谈文耀仍然没叫停,他站起来,冲A机打手势,指导更换计划之外的景别。
江徕显然最先反应过来,他清楚怎样让导演得到一个漂亮的画面。他半阖着眼,看季风廷舔舐、亲吻,而他在几秒的凝滞后,握住季风廷肩头,往后推。
季风廷发出一点哼声,嘴唇与嘴唇分离开,他大口呼吸着,睁眼看江徕,双目中闪着水花。几位导演制片都围在一起,监视器前安静得像没人喘气,摄像机捕捉到所有细微的东西,他们交缠的眼锋,若离却近的距离,江徕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鼓起来的青筋。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徕要离开的时刻,“咚”的一声响,监视器上的画面忽然颠覆,变得混乱起来。
等到那几帧摇晃的昏黑过去,等到安静,数道阳光从窗纸破损处斜射进屋。旧木桌、老台灯,沙发旁生锈的立式电扇在孜孜不怠地摆脑袋。镜头由近及远,视角越来越高,取景框里出现这间狭窄破屋的全貌。
单人床上,两个男人莽撞而火辣地接吻。江徕肩背的肌肉,随他动作性感地收缩、舒展着,季风廷被他用力按到床头,闭着眼,微微仰头,睫毛不住颤动,耳朵泛红,透着阳光,动情得像醉了过去。
直到导演喊卡,这场戏结束,都往棚子里望,想看些意犹未尽的情景,却只见到,一个立刻抽身远远离开现场,一个别过脸在床上盯着某处独自沉默。
大家才恍然。
原来是饰演出来的亲密,实则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第6章 “谢谢” “不客气”
季风廷从洗手间出来,旁边候着的化妆师找准空档,轻手轻脚上前来替他补妆。
将适才的拍摄从头至尾回看一遍,谈文耀终于从他的导演椅上挪了挪屁股,很是累乏抻了抻肩背,张副导给他递水,“导儿,怎么说?”
谈文耀拧开杯盖啜了口茶水,眯着眼睛望向季风廷,补完妆之后季风廷就垂头候着,只身片影,哪儿也不看,脊背是一条僵硬的弧线。半晌,谈文耀忽然问:“你紧张什么?”
季风廷抬头,被吓一跳的表情,像是没料到导演会问他这个问题,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把水还给张副导,谈文耀看了江徕一眼,继续说:“小江比你戏拍得多些,算是前辈,可又不会吃人。”
季风廷不由得在这话之后看向江徕。隐绰的光在江徕身上,他靠坐在沙发扶手,两条长腿岔开撑住身体,很随意的姿势,听到谈文耀的话,只不过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的化妆师还在给他补妆。他唇上的妆适才被季风廷吃得一干二净,薄荷味,很清凉。
“好了,”谈文耀起身往编剧的方向去,“大家休息一下,今天下午没别的安排,这一场戏拍完就成。”说着他又点了一下服装,“来个人,湿衣服给孔小雨换一下。”
在那之后,这场戏又拍了两条,太阳下山之后便收工。和预期计划有那么一点出入,谈文耀取消本该接在后面的戏份,听说是他临时提出要再修改一下,拍摄计划推到了第二天。
开了个好头,季风廷到剧组的第一场戏,拍摄全程还算顺利,合作对象敬业耐心,现场工作人员配合默契,唯一让季风廷感到折磨的,便是那翻来覆去无可避免的吻戏。
江徕是否也如同这样所想,季风廷不得而知。从前他们是吻过千百遍的,从来也没感觉腻味无趣过,常常会杞人忧天,要是哪天碰巧他俩演一场吻戏,摄影机那样近,他们该怎样掩饰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寻常的默契。
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俩会真的凑在同一个镜头之下,身份关系却改变了,倒不用操心那份如今看来颇有些可笑的担忧。秉持着演员的基本素养,假装亲吻多火热多甜蜜,实际唇舌之间尝到的,只有冰凉麻木而已。
下戏卸完妆出来,大人物都早已离开,现场只剩下几个善后的工作人员。
剧组给季风廷配有车,此刻还在楼下等他。照理说给配商务车是因为艺人工作时一般会有经纪人或助理跟着,季风廷情况特殊,只身一人,便让司机再等了等,顺道将剩下几位落单的同事捎上一同回酒店。
酒店位置不远,笼统也就几公里,车开起来却费劲,大街小巷上山下坎蜿蜒曲折,又是晚高峰,停停走走绕得人头晕眼花。车上人习以为常地小声抱怨着,季风廷沉默地盯着窗外看。
“季老师第一次来这儿吧?”后座有人开口跟季风廷搭话,是个小年轻,挺自来熟,大家管他叫包子,人只是两颊有点肉,白白净净,笑起来有些憨态。
“对。”季风廷扭头,冲他微笑了下,“百闻不如一见,这里的地形还真是有意思。”
“山城嘛,交通只能这么规划。”包子趴在季风廷座位的靠背上,手往前一指,示意他看外面,“过了这个路口,就能看到江面了,上头有个跨江索道,您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坐坐,挺多电影都是这儿拍的呢。”
“是吗。”季风廷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绿灯亮,车往前挪,眼前的建筑物缓缓后退,随着转弯消失,过了路口,果然眼前豁然开朗,江好壮阔,落日的碎片浮在上头,粼粼波光倒映依山城景,高处横贯几条索道,橙色轿厢悬在空中,别处难得一见的好景色。
看得近乎发呆,车又转了弯,眼前场景俶尔有变,季风廷才回过神来,摸了下裤兜的手机,笑了声说:“忘记拍照了。”
话音刚落,车提了速,连续好几个上坡弯道,就季风廷一个人因为专注看风景没有准备,差点被甩出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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