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引置若罔闻,只是低着头快速地翻阅着检查单。
他将症状那些指标一个个地记到心里,越往后翻眉头就皱得越紧,一直看到最后的综合诊断意见。
——3厘米的囊实性肿瘤,位于鞍上区,呈现浸润性生长,包裹视神经交叉部,与下丘脑粘连。
方引的目光仔细地穿过这些字,然后落在最后一行字上:诊断为少突胶质细胞瘤,二级。
中等恶性程度肿瘤,生长相对缓慢,边界清楚。但因其浸润性,与周围脑组织无明显界限,手术难度较大。
方引是个医生,在医院里已经看了太多生离死别。
他给病人做诊断、下达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失败之后,目睹过无数家属的绝望模样,方引一度自认为已经看惯了生死。
可这件事真的到了面前,他却陷入了无尽的茫然。
周知绪伸手合上了诊断书,声音算得上是轻松:“发现得早,康复概率还是很大的,不太严重的。”
方引半晌才找回自己了自己的声音,眼睛通红地望着周知绪,声音都紧绷到发抖:“为什么要瞒着我?”
周知绪几乎不敢直视方引的目光,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拉着方引的手:“你别……”
这个动作一下子点燃了方引,他猛地站起来打掉了周知绪的手,将单子砸在地上,白花花的纸瞬间散落一地。
“我是医生,你把我当成傻子吗?这叫不严重??你知道这种脑瘤手术风险有多高吗???”
方引人生中第一次对周知绪有如此暴躁的态度,嗓音爆发得几乎变形,表情堪称扭曲。
而且他受伤的手臂在无意识中用力过猛,纱布开始显现鲜红的血色,血腥味慢慢扩散开来。
整个人像是一只因为陷阱而受伤的动物,浑身防备,愤怒至极,却又破绽百出。
周知绪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诊断结果刚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于是燃烧的火堆像是被泼了一盆水,方引有些无助地垂下了自己的手臂,一条细细的血线从纱布下流淌出来,顺着手臂,从指尖落下。
他的身体晃了晃,最终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周知绪轻轻点了一下头,对方才走进来坐在方引的身边,开始拆开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准备重新包扎。
“本来没想故意瞒着你,只是你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生理和心理都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我想着先等几天。”
“对不起。”方引苍白的面孔上只有眼圈是红的,声音疲惫又沉重,“我刚才太冲动了。”
周知绪才是那个生病的人,病痛已经发生了,他没有错,不该变成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
等理智慢慢回笼,方引又想到刚才看到的诊断书内容,无力感朝着四肢百骸蔓延。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全世界仿佛只有这一方位于广阔海岸线上的庄园亮着灯,于是被衬托得非常渺小,像一个玩具房子。
方引觉得自己变成了玩具房子中动惮不得的塑料小人,任由无形的大手搓扁捏圆,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跟周知绪一起重获自由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却没有想到命运的剧本在中途迎来了这样一个转折。
方家的资本雄厚,大约只有在这个条件下,周知绪完全康复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所以,这是您要跟父亲结婚的理由,是吗?”方引疲惫地开口,“您已经做好了选择。”
“如果方家都治不好,那全世界大约没有几个能治好我的地方了。”周知绪伸出手去,摸了摸方引的脸颊,温和地安慰着,“你不用担心,不是你父亲逼我的,结婚是我自己选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周知绪便感觉到滚烫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可以带着那个芯片过一辈子,我也不想继承方家,我不想让你……”
方引说着说着便突兀地停住了。
他眼睛通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喉咙几乎挤不出正常的声音来,只能抬起另一只健全的手无助地抓住周知绪的手。
周知绪回握,温柔地像是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方引。
“你已经三十岁,是个大人了。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明白人在经历生死这一遭之后,总会放下许多以前的执念。所以,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我这次查出来生病想通了很多事情,你是无辜的,所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多弥补。”
方引嗓音颤抖:“这些东西不是我要的。”
“世界的物质的,金钱和权力是往自由这条路上的通行证。我作为母亲是很失职的,明明是我跟方敬岁之间的事情,却不得不牵扯到你。如果我当初果断一些……”
周知绪忽然闭了闭眼,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牺牲掉什么,只是一张结婚证而已。有和没有之间没有什么实质性差别,不会对我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我以前只是心理上过不去而已。现在既然想明白了,就不会再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结了。”
方引的伤被包扎好之后吃了药,在周知绪的柔声安慰当中困意来的很快,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凌晨时分他忽然睁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大脑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立刻想起了周知绪的病。
脑瘤。
方引坐在床上,一时间竟分不清晚上看到的检查单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的。
他按开了床头灯,却看到了散落在自己身侧,已经皱巴巴的检查单。
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
方引将那些单子仔细的收集到一起,整理好,拿着它们坐在了阳台的椅子上。
天色漆黑如墨,寒风一阵阵地刮过。方引将窗户打开了,寒冷地空气灌了进来,让大脑清醒了不少。
方引将检查单举到自己眼前,摸索着那一行诊断结果说明,缓缓地接受了现实。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命运的嘲弄。
在周知绪这件事情上,他能做的事情被框死了,一直很被动。
方引总觉时机好像一直不成熟,他便需要慢慢地、耐心地等,等到自己手里有了筹码,等到筹码慢慢地变大,等待筹码有一天可以掀翻方敬岁的一切,他便可以带着周知绪离开。
可等来等去,他只等到了这样一份重病诊断书。
三十年似乎是弹指一挥间,但回头望去,三十年占了人生的三分之一,自己依旧什么都没做到。
再等下去,方引真的怕自己什么都不剩下了。
周知绪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以方家的能量,完全有机会能将这个病治好。
这件事自然是最重要的,但不是唯一要做的。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只是等着命运的裁决了。
方引一个人坐在寒风凛冽的阳台上,直到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几乎变成了一座冷冷的雕像。
直到庄园里的人开始活动起来,他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
然后洗漱好下楼,跟医生仔细了解了一下周知绪的身体状况,得知目前还算稳定。只是手术需要大型医疗器械,更需要仔细确定手术方案,于是综合协调下来,安排一个月后进行。
就在方引跟营养师讨论膳食的时候,周知绪走了下来。
方引抬头望着他,露出一个笑:“早餐马上好了。”
昨晚失态的模样荡然无存,方引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温和的模样。
周知绪目光闪过一丝犹疑:“你……还好吗?”
方引点点头:“我想明白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降低手术风险。我今天回一趟医科大,找我们学校一个教授聊聊,他在脑瘤这方面很有建树,在全球都很有名。”
“昨晚……”
“昨晚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没准备好。”方引眼睛微弯,“我自己也是医生,能好好面对这件事,您放心。”
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堪称愉快的早餐,周知绪慢慢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在方引出门之前还特地给他围上了围巾:“办完事情就赶紧回来,你身体还没好,一定要好好休息的。”
方引点点头:“知道了。”
司机是方家的,带着方引前往医科大。
上午,方引跟那一位脑瘤专家聊完之后,又说下午想跟以前的师长聚一聚,所以中午就在学校的餐厅吃饭了,让司机晚餐前来接他就好。
中午的校园挤满了学生,方引在餐厅的角落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对面就来了一个人坐下了。
“同学,这里有人吗?”
方引抬起头,大半张脸被围巾挡住,望着卢明翊:“没人,请坐。”
卢明翊大大咧咧地坐下来,然后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情那么重要,非要在这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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