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花了不少时间检查,逐一排除了感染、炎症或者其它器质性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不明原因发烧,让带回家好好休养,如果温度过高的话再送到医院来做退烧治疗。
这种间歇性的发烧看着似乎不怎么严重,但一天24个小时,方引一大半时间是半梦半醒,另外一部分时间则发烧昏睡,怎么都不能让谢积玉安心下来。
方引能感觉到自己陷在温热腥臭的沼泽里,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几乎要与那东西融为一体,外面的一切事物都变得遥远且模糊。
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算有多难受。
脑中崩紧了几十年的弦终于全部都松了下来,也把无数支撑着他的东西给抽掉了。
他太累了,躺在这片沼泽里昏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时间对他来说有时候很快,快到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白天,有时候又很慢,慢到沉睡了许久也看不到日出的迹象。
在他偶尔清醒的时候,谢积玉一直想拉着他出门走走,说不能长时间在房间里待着。
但仅仅是房间到客厅的几步路,方引都觉得像是软绵绵地踩在棉花上,累得没办法多走几步,根本出不了门。
在这样几乎是循环的日子当中,方敬岁的死亡案件总算是了解了,尸体可以择期火化,交给家属带回去安葬。
对监狱来说,这种事情就算是没有家属也会有一套相应的处理流程。
况且方引现在的状况这么差,所以谢积玉心里并不打算用这件事来打扰他。
只是刚刚挂掉监狱打来的电话,转过身却发现方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卧室门口。
他头发有些凌乱,扶着门框的手指显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另一侧的肩膀几乎都要从宽大的睡衣里露出来。
“我想去看看。”他道。
火葬场的天空烟雾缭绕,在阴冷的冬天里,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梢的声音几乎跟四处传来的家属哭声融为一体。
方引走在谢积玉的身边,乌黑的眼睛都没有聚焦的光点,面颊一点血色都看不到,苍白的唇紧紧抿着。
“如果觉得不太舒服就不进去了吧。”
“没关系。”方引摇了摇头,“火化结束了吗?”
“快了。”
他们在一个阴冷的房间里没等一会,就有人将骨灰送了出来。
非常小的一盒东西,还有大块的骨头没有被烧成灰,依旧能看出来原本的形状,有颅骨,腿骨等等。
方引盯着这堆东西看了半晌,忽然喃喃道:“他真的死了,对吗?”
谢积玉安抚般地握了握他垂在身边的手:“是,他早就死了,只是今天火化而已。”
方引僵硬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天,我是亲眼看着他被割断了脖子。”
他说完之后依旧盯着那堆灰白的骨头看,直到被完好地收拢到骨灰盒里,带去了墓地。
方家的墓园久无人打理,显得清冷寂寥,枯黄的杂草重生。
说起来也不算葬礼,只是找人将骨灰盒埋了而已,连墓碑都没有立。
那个骨灰盒慢慢被冰冷潮湿的泥土填满,方引站在一边眼睛定定的:“我以前一直幻想着有这天。”
他说着,转过头来望着谢积玉,目光有些疑惑。
“可不知道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却开心不起来。”
眼前的人看起来比冬日萧索的景象还憔悴,站在长满荒草的野地里形销骨立,面色灰败得像蒙着一层暗淡的薄纱。
结束之后谢积玉帮他拢好了大衣,半拥着他回到了车上。
方引扭头看着窗外,目光还停留在方家墓园上。
这里葬着方家历代无数人,天空聚集着的阴云仿佛是从墓园里升腾起来的,遮天蔽日。
等车子发动起来了,方引忽然开口:“我以后不要埋在这里。”
谢积玉慢慢地将他冰冷的手指握在手心里,语气平和又沉稳。
“好,那就不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吹了一会冷风,还在车上的时候方引就开始发烧,而且温度窜得很快,整个人都变得迷迷糊糊。
到家之后吃了退烧药昏睡着,夜里呼吸急促,眉头紧皱,双手死死地抓住被单,指关节都用力得发白。
他双眼紧闭,眼球在眼皮下方快速转动。嘴唇有时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偶尔还会发出微弱、含糊不清的呢喃,仿佛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出声。
不是梦魇就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谢积玉轻轻地、小幅度地拍他的肩膀:“方引,醒醒。”
好几秒之后床上的人醒来,目光在空中涣散着,睫毛上沾着湿意。
谢积玉用干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细汗,轻声问:“没事吧?”
方引乌黑的眼珠游移了两下,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他的五官,忽然起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积玉的双手诧异地悬在空中,一秒钟后便轻柔地回抱方引。
“有事。”
这两个字的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就有大颗的泪珠从方引的眼眶里滑下来,打湿了谢积玉的前襟。
“我有事……以前无数次我都觉得要撑不过去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骗自己说没事,这样才能活下去……”
仿佛积蓄了三十年的一切痛苦、悲伤和恐惧如洪水决堤,方引颤抖得厉害,喉咙间发出压抑又悲恸的呜咽,仿佛要将心底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谢积玉一只手温柔地顺着他的发丝轻抚,动作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其……其实我一点也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敢说……”
方引嗓音颤巍巍的,直起身体,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望着谢积玉。
“刚才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我被关进了地下室里,夜里会有老鼠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用冰凉的爪子踩在我的身上……但我的腿断了,根本爬不远……”
谢积玉的心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玻璃,疼的要命。
但面上不显,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想哭就哭出来,都过去了。”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一切都过去了,我此刻应该狂喜,应该庆祝方敬岁的死亡。”方引胡乱地用衣袖擦掉了泪珠,“但我的脑子像是坏掉了,为什么都不觉得有多开心?”
“因为你现在自由了,人在忽然充满选择的时候,就是容易迷茫的。”
谢积玉顿了顿,用湿纸巾擦了擦方引薄红的眼皮。
“你现在可以选择不再恨他,也可以选择继续恨。可以选择记住,也可以选择遗忘。可以选择往前走,也可以停一会儿。所有这些路,以前都被他堵死了,现在才刚刚在你脚下展开。面对接下来全新的生活,感到不知所措是很正常的。”
方引听完了他的话有些愣怔,半晌才低声地确认:“就像刚出生的小婴儿吗?”
谢积玉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微笑着点头,拨开挡在他额前的头发:“对啊,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总是哇哇大哭,但习惯了这个世界就没事了。”
方引抽泣的幅度减小了,他想了一会才小声道:“可我是个成年人了。”
“成年人偶尔也需要大哭一场的,这很正常。想哭就继续,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方引刚刚干涸下去的眼眶又蓄上了泪珠。
这个晚上他边说边哭,断断续续了几个小时才睡着,临睡前听到谢积玉似乎说了一句“改天接你母亲回国”这样的话。
方引已经处在模模糊糊睡梦中,含糊地回了一个“好”。
这一觉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他慢吞吞地起身穿好了衣服。
这段时间他总是昏睡,所以谢积玉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呢,等会就可以吃早餐了。”
方引望着他正在打鸡蛋的右手:“你的手臂,已经都好了吗?脱臼要好好休养的。”
“你的同事说没事了我才取下用来固定的东西,已经康复了。”
方引踌躇地转过身,打开水龙头,流水声将他的语气盖住了大半:“那就好。”
他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今天是第一次主动洗漱吃早餐,而且胃口很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
更让谢积玉觉得惊喜的是傍晚的时候方引也不再发烧了,甚至精神还不错。
果然像那个老医生说的一样,只要把心结解开,病人的身体就能恢复。
虽然不能让方引一下子完全好起来,但至少已经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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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文大概还剩10章左右嗷[奶茶]
第192章
绵绵阴雨下了好几天,终于看到了一日晴。
国际机场很热闹,无数接机人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盯着电子屏上闪烁着的航班的信息。
“别着急,飞机晚点了,还有半小时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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