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车内响起一声咔嗒声。
琮序低声说：“雨很大……我送你进去。”但话音还未落，初历雪已经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跑进细密的雨里。
琮序觉得自己很悲哀，恨初历雪的狠心，他对着初历雪的背影大喊：“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你被我干都发到网上去，初历雪！你他妈就没爱过我！”
初历雪的脚步一顿，但他仍然没有回头。
琮序彻底力竭。
他在二十岁的第一个秋天结束了没有良果的单恋。
第38章
38
初历雪其实没有想到琮序会被关这么久。这超出了他的预计。
两个多月前他开始和律师团队接洽，初历雪接受对方的建议为自己配了私人保镖，虽然名义上是助理。
他的律师团队对于处理明星粉丝之间侵犯私生活的案件很有经验，但初历雪情况特殊，在一开始，他语焉不详，并不愿意如实坦白。
那时候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想到琮序，总有些软弱。
后来在律师的再三追问下，初历雪将情况如实相告，没想到他说出琮序的身份之后，对方竟然萌生退意。
直言：“初先生……恐怕我们没有能力接手这个案子。”
初历雪灰心丧气，绝望地意识到琮序背后代表的利益牵扯是一张巨大的网，没人愿意得罪琮家。
后来他被逼得没有办法，又请求了一次。
对方希望他没有保留地告知，初历雪很是犹豫，在定义他们的关系这件事情上就犯了难。
于是他们绕开这个话题，律师转而问他诉求是什么。
初历雪显得很为难、难堪，他回答说想和琮序分开。
律师觉得他的说法很古怪，向他确认：“您的意思是，分手是吗？”
初历雪否认：“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律师很无奈：“什么关系？您说的越准确越有助于我们帮您解决问题。”
“不是……恋人关系。”
律师斟酌了一下，实在是初历雪的表情已经出卖他，他显得有些心虚。
“那是什么关系呢？……有发生过性关系吗？”
初历雪沉默。
律师露出为难的表情：“初先生……有吗？所以是有的，对吗？”
这让事情更难办了。
原本就胜算不大，两个人关系不清不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恋人和入侵者之间的界限很模糊，他直言很难。
初历雪强调：“我只是想分开。”
“报警的话，如果没有足够多的证据……或许拘留三天就会被释放，您要考虑到对方背后……他毕竟是……”律师欲言又止，不必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们都清楚琮序不是轻易可以碾死的蚂蚁。
他没有那么脆弱，那么无用。相反的，与他对峙意味着已经做好接受后果。
初历雪思考了一会儿，说：“没有关系。”
他只是要向琮序表明决心，因为初历雪已经想不出可以摆脱他的办法。
但琮序的恶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他以为他已经看穿琮序。无论是他疯狂的入侵，还是让人窒息的爱，初历雪都毫不怀疑那都是琮序。
所以有的时候初历雪也觉得很割裂，好像接受他的爱的同时，就要接受他胡作非为、疯子一样的不尊重。
只是他低估了琮序的“不尊重”。他竟然还做得出将他们的亲密视频给别人看这样的事情。
他发给过几个人？和他们怎样讨论自己？
初历雪很讨厌他的高中同学，那些男生往往脸上布满青春痘，初历雪很少去学校，但或许是因为同在青春期的他脸上很白净，每一次去学校，他都遭受到很多源于嫉妒的恶意。
他现在仍然记得，他的座位固定在最后，是单独一个，因为他经常不来上学。那些男生进教室的时候总是绕着他的座位不怀好意地故意制造动静。
初历雪很能忽略，他们长得太丑了，值得怜悯。
有一次那些男生在他前面的座位，他们围在一起，看同一部手机，发出一些诡异的声音，让他想到发情的公猪。
然后似乎有人扯掉了耳机，轻轻的喘息从那部手机里泄出来，他们慌乱地看着初历雪，初历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一个月后，他在外地集训的时候，听闻学校里有一个女生跳楼了。
他的同班同学，那天拿着手机的男生拍了私密视频，在男生间传阅。
初历雪浑身都冷了，死亡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爷爷奶奶离开的时候他还很小，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他们是自然离开，他还记得那时候妈妈哭得很伤心，但还是安慰不懂事的小历雪，告诉他爷爷奶奶去了一个像南国一样气温永远温暖的世界。
那应该很好。
爷爷奶奶畏寒，沿海的冬季总是让他们不好过，初历雪虽有悲伤，但小手还是对爷爷奶奶挥了挥，用方言小声说了一句再会。
他记得更小一点的时候，爷爷奶奶就是这样抱着他，捏着他的手腕，让他抓抓手，和那些离开的人说再会再会。这是他会的为数不多的方言。
但初历雪清楚那女生是带着恨和绝望离开的，她不得安宁。
所以那时候琮序以视频威胁他，初历雪简直恨他入骨，琮序不值得喜欢，初历雪认为他和那些人无异。
后来他说没有拍，初历雪介意了一年的事情轻易地被他放下。
是什么感觉呢？被欺骗的恨，还有如释重负般的快意，他对琮序总是很矛盾，因为开头太错了，所以原谅得太快似乎不应该。
是有一些原谅的吧。
琮序背着那个廉价的双肩包，跟着他飞到岛上，给他的退烧贴，给他整理的房间，还有从国内带来的面条。
初历雪只吃细面条，琮序说从国内带来，他就立刻有画面。这是演员的基本素养，看到一段文字、听到一句话，就要加上画面。那时候他觉得琮序很笨，做这种讨好的事情，没有什么钱，所以做的事情也显得很小很微不足道。
他被父母宠着长大，似乎不应该因为这么小的东西轻易原谅琮序。他值得的人，应该像cason那样，英俊年轻家财万贯，恣意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
“琮序”更好？还是cason？
初历雪自己也不知道。但当事人给出的答案是“琮序”。
当他知道琮序的身份之后，初历雪甚至觉得这才对劲。他长了一张英俊的脸，是那种过得不好会让人觉得不应该的英俊。
琮序开超跑也没什么奇怪，私人飞机出行也是日常，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地球在自转，那不就是围着他转？
但即使是身份这样巨大的转变，初历雪仍然觉得琮序对他却没有什么变化。他不把金钱、家世当做筹码，只是一直说喜欢，说爱，说离不开。
他很愿意相信琮序真的喜欢自己。
初历雪很天真地以为，琮序还不错，只是不懂事，会改正。
但其实琮序和他高中时那些惹人讨厌的男生没有区别。
他或许真的爱自己，但也会私下和别人传阅他们的亲密视频。几个人看过，他们又做出怎样的评价？
琮序怎么描述自己？
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大明星？还是在他身下摇晃不知廉耻的玩物？
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反差婊，高中时那些公猪就这样描述那个女生。
初历雪想着，自己又算什么。
他竟然天真地相信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对自己真心。
虽然那个视频里，只有琮序的脸。他的经纪公司第一时间撇清关系，琮家也已经发过多份申明强调与初历雪无关。
网络上的言论对他有利，初历雪被摘得干干净净，琮序被冠上很多恶名，不过他好像也不在乎，任由那些新闻、营销号对他大肆批判。
但初历雪知道，镜头后面那个人就是自己，琮序是在对他说污言秽语，是在进入他。
他恨琮序恨到焦虑，想到那个女生的绝望，常常做噩梦。梦到他回到高中，所有人都看他，梦到前桌的男生背对着他，右耳上有三个耳洞。
梦到天台，女孩，死亡……
梦到爷爷奶奶，梦到气温恒定的南国，他说再会，爷爷奶奶却很悲伤，对他避而不见。
父母怕他想不开，这几天一直守在他身边。
是不是当初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做明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他不是这个职业，是不是不需要遭受这一切呢？
恨到想杀了他，跟他同归于尽。
恨了那么久，到头来琮序竟然说是初历雪愿意连自己被干都发到网上去？
他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说出这样的话，显得他多么无辜、可怜。
他介意在乎的事情又被琮序这样轻轻放下，这件事好像又和琮序无关。
但这一次他已经做不到那么傻地轻易原谅，他心生疲惫，不想再纠结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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