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津神情一动,其实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是跟他相同的反应。他终于短暂地从令人窒息的家庭氛围中逃出去了,得到喘息。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太想去过一个正常的生活,普通人的家庭我要努力去作假才能得到。我跟罗禹说我母亲重病,父亲在外打工,我得赚她的医药费,正好又戳中了罗禹的心窝,于是他经常照顾我。我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辞,总结来讲就是家庭多么凄惨,但跟实际相比,我捏造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学校里,我利用人性漏洞包装自己,但没给任何人造成损失,他们从我身上都获得了好处。等价交换,你也许觉得我太过投机取巧,但社会底层法则就是这样的。
“姜津,甚至我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你,起码亲人都存活于世,不像我,虽然有那么多的朋友人脉,但他们喜欢的都是‘魏黎’,而不是真正的我。有些人也真的非常讨厌,我还是得关心谄媚他们。到最后,习惯成自然,我把自己锁在了套子里,分不清心中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说到最后,魏黎的神情哀恸,甚至滑下来眼泪。
姜津心中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魏黎哭,在过往印象中,眼泪似乎跟魏黎绝缘。
他从不脆弱,从不抱怨,做什么事情都是游刃有余的。
可是现在,四下无人,面对的是坟堆,身旁的是对他知根知底的姜津,举头三尺也没有神明,他终于卸下伪装来,诉说完所有的秘密,安静地落泪。秋风把眼泪吹落,在夕阳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从始至终,姜津的手攥了又松,犹豫好久,最终还是放下警惕,伸出手来,要去抚摸那人颤抖的肩背。
在触碰上去的前一秒,魏黎突然转头,刚刚的悲伤一扫而空,眼里尽是恶毒和嘲弄。
他低声说:“你信了?”
姜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魏黎的睫毛上还残存着泪珠,眼底还有红血丝,语气陡然变化,让人来不及反应。他步步逼近,逼得姜津屡屡后退,直到边缘才停下。
“你信了!”他哈哈大笑,笑声传遍整个山坡,“兵不厌诈,我在你心里已经是完全不可信赖的形象,你为什么还会信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原来你跟别人是一样的愚蠢,听风就是雨!自打一开始入学,你用第六感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还对你刮目相看,但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
他嘲讽地一笑:“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姜津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心中怒火喷薄而出,捏紧拳头,在即将打上魏黎嘴角的时候,被拦下来。
“放轻松。”魏黎嗤笑了一声,把姜津的手攥得通红然后甩开,“其实我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跟你谈个交易。”
他拎起那个手提箱,对着姜津慢慢打开。
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姜津瞳孔瞬间变大,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魏黎。
满满一箱的百元大钞,每一处空隙都被填满了。
魏黎说:“这是我那么多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全部提了出来。我算过,够你想要的那家市中心的大商铺整整两年的租金,那里客流量爆棚,也没有竞品,烘焙店开在那里非常合适。”
“这算什么,”姜津抬起眼睛看他,轻声说,“封口费吗?”
魏黎沉默许久,合上了箱子,递给他:“虽然这个词听上去不好听,但随你怎么想,我没意见。说到底只是一笔交易而已。或者换个好听的说法,我只是希望你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无偿给你的资金支持。”
姜津看着横在两人中间的箱子,毫无退缩,冷笑了一声:“真够道貌岸然的。”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很虚伪。”魏黎耸耸肩膀。
姜津移开目光,侧过头,“我不要。”然后他撞开对方的肩膀,打算离开。
“可是姜津,”没走几步,魏黎的声音飘过来叫住他,“你知道吗?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能让人彻底保守秘密。”
魏黎趴在他的耳边,靠得极近,温热的吐息擦过他的颈动脉,让人不寒而栗。
姜津知道,这是他循循善诱的伎俩。
“一个是钱,一个是刽子手。”魏黎低头,边说边把装满钞票的箱子塞到姜津的手里,“收下吧,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别逼我对你用第二个。”
他慢慢揉捏姜津的耳垂,将乱发分拨到耳后,轻声一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管什么阻挡我,我都会除掉。”
姜津轻声说:“包括杀人吗?”
身后人的笑意愈深,毫不犹豫地点头:“包括。”
过了几秒,他又补充:“我刚才说的是真话。”
姜津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提着箱子抬脚离开,在视线即将消失的拐弯处,他停住步子,回头一看。
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给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金红。天色渐暗,魏黎还是站在严荣和魏桃的坟墓面前,刚才充满恶意的笑容消失不见,隐约还能看见他脸上的泪痕,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光一拉,影子一斜,远处看像三个坟堆。
然后魏黎伸手,慢慢扫去了那座小墓碑上的落叶。
第82章 端倪初现
姜津就这样回了A市。
离开的这几天气温降得厉害,姜津进店里先打了个喷嚏。小胡跑过来,有些兴奋:“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姜津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跟自己说话,含含糊糊“嗯”了一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问她:“这几天店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有条不紊!”
得到回复后,姜津冲她笑了笑:“那就行。”
然后他不再多说,自顾自换好衣服进了后厨,像往常一样开始忙碌。
店里的生意稳定下来,也不用他每时每刻亲自盯着。姜津闲的没事就缩在后厨研究新品,每天都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到点了就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
店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好评如潮,每个月的营业额非常可观,姜津看着账户里不断多出来的数字,增长得太快,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这明明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箱钱也还在家里放着,姜津自从把它拎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
人生每个阶段的心境各不相同,曾经拼命都想得到的东西现在数不胜数,看待同一事物的想法也大相径庭。他以前太嫉恨魏黎,觉得他什么都好,家境好,相貌好,能力好,人生一帆风顺,似乎从没有过什么磨难。可是姜津现在不会这样想了。
太阳未必是太阳,老鼠也未必是老鼠。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有时候除了当事者,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
只是有时候半夜醒过来,姜津打开台灯,习惯性地打开从魏黎房间里拿走的那张草稿纸,似乎要在字里行间看出什么花样,但其实上面的内容早就被他烂熟于心。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晨光熹微。
逝去的时间不再回来,反而一点一滴地迫使他逼近某一个时间点。姜津现在像是欧洲中世纪默默目睹罪人被斩首的民众,不知道什么时候巨刃就会落下。这让他平静的生活里增添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急躁焦虑。
从C市回来没过几天,逢绪跟着导师来这儿开学术会议,她从国外飞过来,抽出一个下午特意来找的姜津。
她还在学校里,心态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姜津乐呵呵地听她讲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两个人本来聊天聊得好好的,突然逢绪问他,一脸诧异:“你在焦虑什么?”
姜津一愣,掩饰似的喝了口热水:“什么?”
“在我们谈话的一小时里,你起码看手机看了十次,平均六分钟看一次,然后每次都摸一下右边的口袋。”
听到后半句,姜津下意识地又伸进去,碰到了纸张的粗糙。
又是那张草稿纸,原来他表现的那么明显。
这么分心,对很久不见的朋友来讲真的不算礼貌,姜津垂下眼睛,老老实实向逢绪道歉:“对不起。”
过了好久,他又开口:“我只是,最近被店里的事情搞得有些焦头烂额。”
逢绪靠在椅背,笑了一声,但没有什么恶意,更多的是调侃:“什么生意还得去社会新闻上找啊?”
姜津后知后觉,连忙把手机息屏。
“别太紧张,我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都成年人了,也不会事事都会跟旁人说,我不担心你解决问题的能力。戚思鸣谈恋爱以后也不爱整天给我发消息,以前都信息轰炸的,就属大一的时候多,我最烦的时候一天拉黑他三次。”逢绪低声笑出来。
姜津想起来最开始时候的戚思鸣,一副臭脸还生人勿进,每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皱着眉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不知道的还以为核按钮在他手上,原来只是给同胞妹妹发骚扰信息还惨遭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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