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把那个问题问出来，观察颜色，皮筋看起来很普通，也不一定会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他伸手接过皮筋，窦吟从善如流地歪过一点头，把自己黑漆漆的后脑勺对着他。
江向逸没怎么摸过男生的头发，却感觉窦吟的意外地柔顺，带着一点香味。他把后面的发握在手心，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纤长，像云中鹤。
他想了想，把窦吟额前的发捞过来一点，随便扎了扎。动作有点生疏，甚至不小心扯到了窦吟的发根，疼得小学弟轻轻吸了口气。
扎完头发，他轻轻弹了一下那个发辫，“好了。”
窦吟满足地眯着眼睛笑，用手机的倒影照了半天，搞得江向逸有些心虚。他扎得不说丑吧，但也跟好看沾不上边儿，不明白窦吟怎么这么喜欢。
窦吟伸手摸摸发辫，小声道：“我以后就留长发好了，逸哥可以天天帮我梳头发。”
这句话说得有点怪，没留意就戳到了江向逸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合上手里的书，紧紧抿着唇，半天没回话。
身边窦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头发的问题被解决，便继续美滋滋地看起漫画，放松又安逸。
江向逸用余光看看他，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心情有点微妙。
窦吟果然是随口一说，没多认真，反而害得他像被戳破一样。
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自寻烦恼。
等窦吟终于看得眼睛有些累了，江向逸和导购说声要买全套漫画，结账时他们要了窦吟的家庭住址，说是当天送过去。
提着手里装满教辅资料的塑料袋，江向逸和他慢慢往书城外走，那入口处摆着唱片和海报的装饰，其中就有音乐史上最著名的那张披头士和艾比路。
江向逸的目光停留一阵，若有所思道：“我以后也会开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那，我想和逸哥一起。”
接话倒是快。江向逸轻轻勾了下唇角，故意问：“你？你负责什么。”
窦吟认真地想了半天，说：“嗯……股东？”
“……”
江向逸被噎了一下。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光是司机和那辆加长版卡宴就够能说明了。
两人在路口处道别，窦吟头上还扎着那丑不拉几的发辫，江向逸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记了这回事，提醒地指了指头。
窦吟看见他的动作，伸手去摸摸自己头发，绽出一个大大的笑。
有点傻。江向逸顿时就懒得管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开学见。”他说。
*
回到学校，窦吟在整个高二掀起轩然大波。
寒假前他已经在文艺汇演上吸引了一波目光，那时他还有些珠圆玉润，现在却完完全全瘦出棱角，五官立体深刻。他个子本来就高，十七岁的年纪就突破了一米八，现在哪怕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都像是衣架子，走在校园里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风波还传到了高三，江向逸在教室整理课桌，都能听见走廊上有人在讨论那个“高二的窦学弟”。
他收拾试卷的手都停滞了一秒。
想一想，他曾和窦吟去疗养院见过外婆，那墙上贴着的老照片里，窦吟的外婆和妈妈，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有这么好的基因，窦吟长得自然也不差。
要说的话，哪怕是刚刚认识窦吟的时候，他也没觉得窦吟丑到哪儿去。
现在窦吟瘦了下来，很可能在全校也会受到追捧欢迎，本来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但听着这些人兴致勃勃的讨论……
胸中那点不愉快，好像再也没办法骗过自己。
江向逸沉默着把东西收好，度过了开学第一天。
虞城正在外面校考，座位一直空着，被老师挪到了最后排。平时有什么想法，还可以对虞城说，现在虞城不在，江向逸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纾解，只是趁着这股劲多写了几道题。
等放学后，看见门口堵着大堆的人，江向逸察觉到了不对劲。
窦吟正背着书包，在他教室门口等他，和过去任何一天一样。
他被许多道来自学长学姐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雪白的脸上绯红一片，乖巧地捏着书包的带子，垂头盯脚尖。
“……窦吟。”
窦吟迅速抬起头，江向逸甚至幻视出了他突然立起来的耳朵和不断摇晃的尾巴。
“走吧。”江向逸说完就走了，他走得很快，窦吟在后面快步跟着，甚至有点小跑。
那天他们两人去学校附近吃了咖喱饭，明明是常去的店，老板却像第一次看见窦吟一样，还乐呵呵地给他俩打了个八折。
江向逸以为一切都只是新学期综合征，那些同学也只是没习惯窦吟现在的样子，时间线拉长，可能会好一点。
可过了两周，他发现这些人热情不仅没减，反而变本加厉了。
窦吟告诉他，桌洞里受到了不少情书和礼物，还颇为骄傲地告诉他都没有收。江向逸也不止一次亲眼看见窦吟在和别的女生讲话，除了潘林雅，还有更多，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关于这些，窦吟倒从来不告诉他。
江向逸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狭隘，他为此专程腾出了一个晚上做思想工作。
他能感受到，窦吟一开始粘着他是出于孤独，在班上也没什么熟悉的好朋友，长这么大了，连带朋友去疗养院见外婆都是第一次。
既然现在变得受欢迎了——说不定还能谈场校园恋爱，那窦吟也没必要天天来教室门口等他，硬是把自己的时间活成了高三。
江向逸有跟窦吟提过这个想法，可窦吟却像听不懂一样，依旧和过去一样粘人。
有时他看着窦吟在他身边笑得很甜，心里那点念头又开始脱轨。如果窦吟真能和潘林雅或是谁谈个恋爱，江向逸还能趁着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好好调整状态，将这点希望彻底吊死在心里，不影响考试的发挥。
日子一久，关于窦吟的绯闻越来越多，连他这种不关心八卦的，有时候都能听见别人在讨论。
隔壁班的尤东甚至亲自来问他。
江向逸和他在走廊会面，跟平时一样相互点点头。
但这次尤东却勾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角落，扫了一圈儿确定没人在看，压低嗓子问：“诶，你弟和潘林雅什么情况？”
江向逸皱皱眉，一下就把“弟”和窦吟画上等号。
“什么意思。”
尤东有些焦急，也不想太多人听到，于是又离他近了点，“一男一女还能有什么意思？谈上没啊，什么进度了？”他烦躁地挠挠头，“我哥们儿正难受呢，潘林雅前脚跟他说不想谈怕影响学习，后脚就去找窦吟了，你说她……哎哟，让我哥们儿怎么想？”
“呵呵。”江向逸嘲讽地冷笑一声。
“人家女生怎么做都是她的自由，让你哥们儿别管那么宽。”
尤东愣了愣，回忆一下才感觉刚刚的话有点不尊重人，抱歉地讪笑一下。
“逸哥，是这么说没错。那窦吟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他和潘林雅在年级上传开了，我就是好奇，好奇。”
江向逸微不可查地深呼吸一下，胸膛缓慢起伏。
窦吟……什么都没跟他说。
脑子里不自觉想到，他跟窦吟说过不许早恋，心思放到学习上。听起来就像个刻板的封建大家长。
脸上有点烧得慌，当时的他只是下意识这么说，现在看看，何尝没有私心呢。
可能正因为这些原因，窦吟就算想早恋，也不会告诉他吧。
要是告诉他了，多半会遭到阻拦，那也真的挺没劲儿的。
尤东看江向逸一时半会没理他，以为他还在为刚刚的话生气呢，凑得更近了。
他双手抓住江向逸的两条胳膊，一边摇晃，一边道：“逸哥，江同学，我一没脑子体育生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我——！”
话还没说完，身子被一股力猛地拽开，砸到一旁的柱子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江向逸眼皮一跳，窦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眸子深沉似水，隐约可见怒意。
“你们在干什么？！”
他拧着眉头，眼神一遍遍扫视着江向逸脸上和身上，急不可耐，就像野兽在检查他被破坏过的地盘。
江向逸这才发现他额头起了一点薄汗，胸膛起伏着，好像刚刚才运动完，或者是快速爬了几趟楼。
尤东是个脾气爆的，本来很想发火，一看来人居然是刚刚的八卦主角，顿时有些心虚，他摸着撞疼的后背站好，丧眉搭眼的，“呃……那我先回教室了。”
人都走了，江向逸居然还在看他，窦吟一想到刚刚看见的场景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尤东贴得那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快亲上了，偏偏面前的人仍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没把他的不悦放在眼里。
这反而提醒了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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