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说不定不知道啥时候就回山里了,让我替一下你,挣点外快。”
康寻倏地停住,狐疑地转身问:“你是不是喜欢徐尔?”
“……????”雷子威立刻变了脸色,仿佛听到了什么污言秽语似的,“那他妈不是同性恋么?我靠,我们这同性恋是要被烧死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你他娘的别拿这个搞我啊!”
雷子威的表情太难看,是真反感这些事。
康寻松了口气,又沉思起来。
县城里不如大城市那么开放,大家不理解也算情有可原。
他不知道自己算怎么回事,来自更偏远的地方,他对这方面居然没有任何的排斥。
可能天生就是适合喜欢男生吧。
康寻告诉雷子威:“玉佩我妈给我买的,你别误会了。我妈在那家商场开店,有空欢迎你去光顾。”
他带了手机,给雷子威看店铺的图片,雷子威道:“你有个在城里的妈怎么还过的这么惨?”
康寻再次冷下脸,雷子威尬笑几声,“误会,都是误会,可别告诉徐哥啊,你就当我没问过。”
康寻本来也没打算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提了徐尔还会去跟雷子威斗嘴说几句话。
还是不说话好点。
——
立冬,北风过境,雷子威的乌鸦嘴成真了。
学校给学生免费发放手套和帽子,各班排成队列聚集在操场上。
队列从矮到高,康寻站在最后,徐尔在他前面,两人悄悄戴着蓝牙耳机,玩猜单词游戏。
徐尔:“我猜下一个单词是swirl。”
康寻:“我猜是coconut。”
女声念swirl。
康寻叹气,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颗糖,“我没赌注了,不猜了。
陈姣隔半月就来学校看他,带一些零食和新衣服。
康寻穿着新羽绒服,校服套在羽绒服外面,已经很厚实,却忽然不抗冻地连打了三个喷嚏。
徐尔道:“是阿姨想你了。”
低年级领了东西回去了,才轮到高年级。
好不容易排到自己班,玲姐把康寻叫到了一边。
“康寻,你高老师来看你了,过去跟他说说话吧。”
康寻去校门口找高瑜,见他一脸疲色胡子邋遢,差点没认出来。
高瑜抽着烟,“小康同学,你爸是个人物。”
康寻满脸问号。
“跟我去医院看看吧。”
第22章
康民在说要来找康寻的那天夜里摔断了腿,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康民硬撑着爬了回去,并且硬撑了一个月不看医生。
直到高瑜上门看望,才发现他已经下不来床。
一口气堵在胸口,康寻无力地望着车窗外。
他每周都给康民打电话,怕他生气,每次都会道歉,康民听了几句就挂断,没提过腿的事。
汽车在县医院门口停下,康寻打开车门快步进了医院,躲开迎面而来的人流,到了康民所在的病房。
医生站在病床边说话,“拖得太久了,骨折端移位严重,复位难度大,手术方案待定,你先住院一个月。”
康民说:“不住院,我没钱,我马上就……”
康寻站在门口打断他:“别听他的,我去交钱,谢谢医生。”
康民虚弱地吼他浪费钱,高瑜在一旁说好话,“老康,听你儿子的吧,知道你住院他都急死了。”
康民闷着不说话了。
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康寻的钱够缴纳一笔费用,他用手机付了款。
高瑜笑道:“有手机了?”
康寻郑重道:“高老师,辛苦了,真的很感谢您送我爸过来,你吃饭了吗?我去买。”
高瑜没跟他客气:“整点汤面吧,我饿坏了。”
康寻小跑着穿过马路,去医院对面的早餐店买了两碗汤面和两杯豆浆。
他知道高瑜总是很忙,不愿再耽误高瑜的时间,陪着说了几句就跟高瑜告别。
再回病房时,康民正要掀开被子下地,康寻把他拽回去。
“爸,你知道我妈寄回家的东西里有现金吗?”
康民沉默。
“你妈跟你说的?”康民动一下就大口喘气,“我留着在,等你以后娶老婆再给你。”
康寻松了口气,好歹没把钱扔了。
他道:“在哪里?我这周回家拿了给你交住院费。”
康民板着脸,“我不用她的钱。”
康寻不想跟他多说话,烦躁道:“我自己回去找,你休息吧。”
康民说了很多话,康寻一句也不想听,拿着病历看了一眼,医生的字太飘逸,他一个符号都看不懂,但不影响他胡诌:“你的骨头坏死了,不治好再也不能种地。”
康民最在乎的就是他那块地,总算老实了。
或许是因为受伤疼痛难忍,康民居然没有追究他跟陈姣联系的事,只会望着病床对面的墙壁发呆。
各种手续跑了一上午,康寻没生过大病,没想到住院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各种窗口绕来绕去,比听一上午的英语课还要疲惫。
陪康民吃了午饭后,康寻返校拿试卷,午休时间,窗帘紧闭,没有灯光,他轻手轻脚回座位。
徐尔脑袋枕着胳膊,在他靠近时抬起头,看到他一脸疲色后,用手指了指康寻的书包。
“作业都在里面了。”
徐尔没问别的,脑袋又低下去,抵在已经泛起红印的胳膊上。
康寻拎着书包悄声出了教室。
下午两点开始手术,康寻签了字,看着康民进手术室。
他拿了试卷出来写。
隔壁手术室推进去一个人,跟来的家属哭成一团。
康寻把试卷收起来,他换了位置,坐在一个角落里,把长椅留给其他家属。
手术进行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康寻在医院附近买了个躺椅,摆在病床边做临时床。
躺椅长度不够,他只能把腿委委屈屈地缩着。
康民中途醒了一次,支支吾吾说了什么,还掉了些眼泪,康寻只当他还在埋怨,应付着说没花什么钱。
病房里弥散着难闻的药水味和清洁剂味道,康寻几次入睡失败,用手机给徐尔发了一个累哭的表情包。
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同龄人都喜欢发表情包代替文字,他也学着这么用。
徐尔给他回了个猫猫问号脸。
徐尔:你还回宿舍吗?
康寻:不回,我爸摔断腿做了手术,我得在医院守着
徐尔:手术怎么样?
康寻:很成功,我请了一周假照顾他,下周才能回去上课
徐尔:每天中午来学校拿作业
康寻:猫猫点头.jpg
他拿听力当催眠曲,戴着耳机听了半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破晓时又被康民的哭声吵醒。
康寻叹气,坐起来,听着康民诉苦。
那天夜里摔倒后,康民一开始没呼救,想靠自己回到家,撑了一会儿受不了才喊人,正巧碰上了村里人经过,他们嘲笑了他一通,然后一溜烟走了。
后来康民时常做噩梦,梦到他最信任的村里人排着队来嘲笑他。
康寻被村里的同龄人排斥多年,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但这对自尊心极强的康民来说,算是毕生耻辱了。
他耐心听完,告诉康民不回村去,就再也不用看到那些人了。
又是一阵沉默,康寻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康民还是舍不得那个地方的。
周六他回了趟家,康民始终不愿告诉他钱放在哪,他找了好久,才在康民房间的地下挖出来。
红布包裹着厚厚一打钱,表层的几张散发出腐烂的味道,再晚几年就该坏掉了。
他回镇上,去银行办卡,存钱,再去医院交剩下的费用,听康民絮絮叨叨抱怨。
这周被折腾得心力交瘁,或许是没机会面对面好好说话的缘故,明明才不过一天时间,他觉得自己一百年没见徐尔了。
康民康复做得不错,晚上可以自己起夜了,他主动提出让康寻回学校去,并且强调他只住到月底就回家。
解决了一桩难事,康寻没觉得轻松多少。
康民的身体需要长期有人看护,住院期结束他必须跟着康民回山上。
也就是说,再过半个月,他就不能跟徐尔一起上课了。
踏着寒风走出医院,康寻呛咳了一声。
山上的气温更低,去年这个时候已经下过一场雪了,下雪就会刮风,将信号隔断,村民没有了娱乐方式,只能缩在被子里说些闲话,或者逗弄在屋里避寒的牲畜。
回到学校,康寻站在宿舍楼的台阶旁,徐尔下楼打水看到他,挺高兴地快步走过来。
“叔叔好些了吧?”
“嗯,可以自己做恢复运动了。”
康寻这么说着,朝徐尔走近了一些,盯着他的脖子看,“你身上起疹子了?”
徐尔不在意地挠了下,“换季过敏或者冷空气过敏了吧,我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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