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进来跳舞,入了座,齐农就会叫人上一碟免费的茶歇。有些舞客嗑瓜子、剥小金桔吃一阵,吃饱了就进舞池跳一阵。
新舞厅散发着某种刻意营造的温馨感。有人就是会为这种东西买账。
“寂寞芳心”的舞女叫价一般是三五块钱跳一首。刘博览和齐农说看熟了,几个常驻舞女的做派都很明显。胖胖的“蝴蝶兰”阿姨大概四十多岁,是个下岗女工,基本是在“浅水区”跳素舞。跳起来特别欢快,拉着舞客到处转圈,转到后来舞客跟她结账,问她跳了几首。“蝴蝶兰”就会说:“都跳晕咯,差不多九首,你给八首的钱也行啦。”
其实她就搂着人家跳了五首。
那天有个瘦瘦矮矮、戴眼镜的舞客端了端眼镜,坚持说:“我数着呢,就跳了五首。”
齐农和刘博览趴在酒水柜台边看戏。“蝴蝶兰”阿姨手插着腰,还有点微微喘气,扶了扶自己滑下肩的吊带,摊手说:“我数着呢,六首。”
小眼镜拧眉问:“怎么又是六首...”
下一首舞曲都已经开始,两个人还站在“浅水区”中央争论不休。
这边还在吵架,舞池那一边的舞客忽然都退了过来。齐农挨起头去看,一个喝得半醉的舞客在把搂着的舞女强行往“深水区”带。刘博览低声说:“是均仪。”
均仪也是“寂寞芳心”开业之后,来得最勤快的一个舞女。她是个天生的哑子,齐刘海,黑长的头发,瘦瘦窄窄的一个,五官长得小而精致。她来多了,刘博览他们都照顾她,经常请她吃东西,喝免费的花茶。有一天她写在纸上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是,许均仪。
刘博览走出了酒水柜台,走进“浅水区”拍拍那个舞客的肩说:“哎大哥,咱们这里是讲有商有量的。跳素舞的舞女不肯去‘深水区’跟你干事就是不肯,没必要这么粗暴。”
大哥回头看了眼刘博览,喷着酒气大叫:“这女仔出来跳舞,多摸她两下就到处躲。那我花啥钱。”
他把均仪的手腕抓出了一圈红印子。旁边带着舞伴的几个舞女都抛下舞伴挤了过去,扯过均仪的手,围着那大哥开始教训。“蝴蝶兰”挺着自己的胸,叉腰叫道:“花个十块钱,你就以为你是谁的爹啊。”她又转过头冲着齐农吼道:“齐老板,这种人就给他记黑名单,不给进,行不?”
齐农朝刘博览扬头示意了下。刘博览按了下自己的指关节,拧着大哥的手臂把他往外面带。他说:“我们老板叫你以后别进来了。”
“蝴蝶兰”帮均仪揉了揉手腕。另一个叫“绿子”的舞女跟舞客跳着跳着转过去,伸手递了颗牛奶糖给均仪。她伸着手笑说:“我女儿爱吃这个。她说吃了就会变开心。”
均仪怔愣了一下,接过了那颗糖。
-
快凌晨,齐农先开车走了。他回到家进屋,发现大灯还开着。陈迦行在床上撅着屁股还在和他的奥特曼玩小剧场。齐农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再不睡,没收玩具。”
陈迦行摔在了凉席上。
齐农在店里打点了一天,有些疲累,进屋就直接躺下了。陈迦行侧躺在一边打量齐农。他觉得齐农应该比妈妈年轻点,比爸爸高一点。他的黑色眼眸很亮。陈迦行总觉得那里面可能藏着星星。
陈迦行凑近,把自己短短的小腿搭在了齐农的腿上。齐农没反应。陈迦行又把另一条腿搭了上去。齐农忽然睁开了眼睛,往上小幅度顶了下自己的腿,半带嫌恶地说:“干嘛。”
陈迦行继续半个人在床上,半个人搭在齐农身上,横躺在那里玩。
齐农忍了一会儿,终于坐起身把他拎起来,扔到墙边说:“热死了,滚远点。”陈迦行搂着奥特曼说:“我睡不着。我想听睡前故事。”
齐农说:“我看你是想被揍。”
陈迦行没再说话了,和奥特曼一起贴在墙边。过了一会儿,齐农叹口气,又坐起来按开了床头灯,打了一下陈迦行的后脑勺说:“我就说一个故事,说完给我赶紧睡着。”
陈迦行翻了一圈,贴到齐农身侧,仰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起眼睛兴奋地小声说:“我准备好了。”
齐农的睡前故事叫《狼外婆吃京枣》,是他妈妈还未去世之前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里面,他最喜欢的一个。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要去给自己的外婆送东西。但是她到外婆家的时候发现里头黑洞洞的,大腹便便的外婆坐在躺椅上在吃什么东西。小女孩害怕地问:“外婆外婆你在吃什么呀?”
外婆说:“我在吃京枣。”
小女孩说:“外婆我也想吃。”
外婆就扔了一根到门边。小女孩捡起来,发现那是自己外婆的手指。她立刻明白了,应该是狼把外婆吃掉了。小女孩于是挥舞着手指跑去森林里叫了猎人过来杀掉了狼,从狼的肚子里取出了外婆的尸体。故事结束。
齐农说完按掉床头灯,说:“好,睡觉。”他背过身,准备闭眼睡觉。
陈迦行呆愣了好一会儿,扁着嘴眼泪盈盈地哭骂道:“你不可以睡前说鬼故事。我打你。”他朝齐农后脑勺打了一拳头。
齐农整个人都怒了。他跳起来按开大灯,扯着陈迦行的手臂说:“不睡觉给我滚客厅里面壁思过去。”他把陈迦行整个抱了起来。陈迦行努力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两个人又在房间里打成了一团。打得阳台上的鹦鹉醒过来,哀怨地尖叫道:“真行!”
-
第2天, 夜场前,刘博览骑着自己那辆破摩托车从镇医院赶到春风街。齐农刚把车停下。一颗毛茸茸的头从副驾驶位钻出来。陈迦行抱着他的奥特曼跳下车。
刘博览愣了下,跑过去把陈迦行捞起来,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叫道:“谁啊谁啊。我们可爱的小夹心怎么也来了。”
齐农从车上下来,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东西昨晚一定要说我说的睡前故事害他不敢一个人睡觉了。晚上非要跟着我一起过来,再一起回去睡觉。”
刘博览和陈迦行玩着击掌游戏,边玩边说:“夹心在舞厅里头不可以乱跑,跟在博览哥哥后面晓得不?”
陈迦行乖乖点点头。
刘博览把陈迦行抱到酒水柜台后面的转椅上,走开去“深水区”打点了一下。喜妹那里收到讯息,这几天可能会从省城的舞厅查到近郊。刘博览把“深水区”的灯光调亮了许多。舞客和舞女心照不宣,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齐农陪一个常来的老板坐在卡座边喝酒聊天。他让服务小妹静宜去酒水柜台端两杯他们自己酿产的人参酒,让老板尝尝。
静宜跳到酒水柜台边,摸了摸陈迦行脸上两坨婴儿肥,开玩笑问:“今天你管酒吗?那给姐姐倒两杯人参酒。”
陈迦行还真的应了声,跳下转椅,挑了两个小酒杯,从人参酒罐里倒了两杯酒出来。他踮脚放在柜台上。
静宜蛮讶异地转回头看了下齐农。齐农也正看着酒水柜台这边。
那天晚上舞池里事故挺多。刘博览带着几个做安保的一直在维持秩序。中间喜妹来了一趟,看见陈迦行的时候没说什么,走出门之前拎着一只大红色的小手袋转回头问齐农:“算算不对啊,你哪来这么大的儿子?”
齐农回她:“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儿子。”
喜妹在他嘴上弹了一下,骂道:“齐农,你早晚毁在这张毒嘴上。”
齐农说:“谢谢姐。”
与此同时,均仪从喜妹身后不好意思地欠身穿进来,交了入场费之后,走了进去。她今天蛮幸运,一进场就遇到了熟客。熟客特别照顾她,给了她一张红钞票,让她买杯酒,找零就归她了。
均仪把票子递给柜台后边的陈迦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陈迦行仰头问她:“要什么酒。”
均仪啊啊地指了指后头的红酒瓶。
陈迦行抱着红酒瓶返回柜台,半跪在椅子上倒了一高脚杯给她。均仪拿着酒杯要走,陈迦行扯住她的裙摆,推过去一把零钱,面无表情地说:“你忘记拿零钱了,哥哥。”
作者有话说:
《狼外婆吃京枣》的故事系我妈妈X女士对《小红帽》进行的本土化改编。
第6章 美酒加咖啡(六)
均仪整张脸涨得通红。他摆摆手,回头看了眼后方的人,又转回头看着陈迦行。
陈迦行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又重新说了一遍:“你忘记拿零钱了,姐姐。”
刘博览走路带着风,从舞池那头走过来,滑到酒水柜台边笑说:“哎均仪,这是老板带来的小孩,叫小夹心。”
均仪低头匆忙点点头,端着酒杯走开了。刘博览狐疑地看着她走远。
舞厅里十分热闹。陈迦行反而到九十点的时候就耷拉着眼皮困了。他把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歪着头眯着了。齐农从卡座上站起身,走到酒水柜台边把陈迦行抱了起来。陈迦行搂着齐农的脖子,贴着他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齐农把他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确认陈迦行完全睡着了之后,把他放在了卡座上,然后找了床小毯巾给他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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