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路一听两眼发光,殷勤地给他捏肩:“赵哥,你太好了。”
他一边说着,偷偷瞄了赵有德一眼,把怀里藏着的手机录音按了暂停。
文萧挂了电话,面色没有多少变化,他揉了下哭红的鼻头,随手把手里的名片丢到进垃圾桶就进了楼内。
刚推门进去,文萧脚步稍顿,转头看到举着个平底锅蹲在门后的老头儿。
他看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老头儿竖着指头在嘴巴前“嘘”了一声,拉着文萧进门:“看着不像好人,我怕你有危险。”
文萧脸上紧绷着的线条松了点,挂上温和的淡笑:“没事的。”
老头儿蹲久了腿发麻,被他扶着哆哆嗦嗦站起身,突然想到什么,咧嘴一笑:“我锅上炖了排骨,烧给你吃。”
文萧看着他脸上褶皱的痕迹和深浅不一蔓延下去的老人斑,轻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搀扶老头儿慢慢朝楼梯上走去。
老头儿家住在二楼,屋里的装潢都已陈旧,好像停在了亲人离开的时候,一切都没怎么变过,只是落了一层灰白的尘土。
文萧扶他回了家,老头儿的精力没有在医院的时候好,低低喘着气,从喉咙里发出好像机器开始腐朽的声响。
狭窄的厨房里冒出滚烫的蒸汽,将细小的水珠与咸香连同阳光下纤毫毕现的浮游物一同笼罩进去,一切都变得迟缓、安静。
文萧坐在沙发上,穿过门的空隙看着老头儿在厨房里佝偻的背影。
他的手开始发抖,被大脑屏蔽的情感死而复生,开始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在这样温暖且湿润的空气中,文萧慢慢地回想起赵有德说过的话。
温兆谦在找他……
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四年,温兆谦为什么还要找他?
文萧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隔着薄薄的皮肤顶起那颗很小的、黑色的喉间痣。
他没有什么烟瘾,但突然很想抽烟,因为搞不明白,或者不想再继续搞明白,希望能把所有的胡思和乱想与烟草一同烧掉。
但这是何维的身体,文萧想,早晚是要还给他的,攥紧手指,忍住了。
老头儿的味觉开始退化,饭其实很咸。
但文萧还是把他夹进碗里的饭菜都吃完了。
老头儿没有牙,咧嘴笑起来,眼睛也眯成两条缝,得意问他:“好吃吧,排骨是我拿手菜,我家那口子和小子以前可爱吃了。”
文萧慢慢地收拾碗筷,点了点头。
老头儿手颤巍巍地点了根烟,静静抽起来,环顾这间不大的房子:“哎呀……医院住久了,好久没回来看这老伙计都有点生了。卖了房子也能治病,他们都劝我把房子卖了,但我妻儿的物件儿都还好好地在这里,房子在我这心里头啊也就踏实了,反正我没活头了死也要和他们娘俩死在一起……”
文萧沉默着去厨房洗干净碗筷,水流声遮住了万物的声响。关了水,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要放碗,便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文萧快步跑出去,连忙把跌倒在地上的老头儿扶起来。
老头儿捂着嘴咳嗽,掌心有一滩浓稠的黑血。
文萧扶他坐到沙发上,去接了杯水又把他手心里的血迹擦干。
老头儿苟延残喘地靠进沙发里,脸上的褶皱因痛苦皱成了一团。
文萧半蹲在他膝前,过了一段时间,平静地说:“你需要去医院。”
老头儿皱着脸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药在哪里?我喂你吃药。”
老头儿稍稍动了下,脸色苍白指着一个袋子。
文萧接了杯水按照剂量把药喂给他。
老头儿的精气神如山倒,喝了药就睡过去了。
文萧帮他把东西都收好,打扫了卫生,把他摆放在桌上的,和那些悬挂在墙上的合照轻轻擦拭干净,随后放轻手脚带上门,回了楼上。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之前,又有了点不同。
文萧继续在便利店打工,不过吃临期饭团很少了,老头儿年轻时是个厨师,即便练就的肌肉早已萎缩,味觉也退化,但底子还在。
老板娘发现文萧开始自己带饭,只是饭菜或许有点咸,总要喝许多水。
王彪倒是不找文萧了,换成了恐吓似的催债电话,赵有德来了几次,言里言外都是要文萧快点应承下林婉萍的美差。
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下,文萧两耳不闻,一味上班。
一旦有谁说分毫重话,他就要说,那杀了我吧。
赵有德骂他是疯子,气得隔着电话咆哮,文萧按了静音,继续让客人出示会员码。
店里的女学生还是来得很多,有天几个女孩拿着手机过来跟文萧说他在网络上小小地走红。
文萧没有反应过来,看了她们出示的社媒账号,发帖人说他是“最帅便利店员”,私信里收到自称经纪人的联络,想签他出道,评论里清一色在询问他的工作地点和联系方式。
文萧不由失笑,在一阵惋惜的哀怨声中让女孩把帖子删掉了。
隔天是老头儿妻儿的忌日,他们葬在离此处不远的远郊公墓。
文萧答应了他要陪他一同去墓园,当晚便向店长请了半天假,去周围买了些纸钱与祭品。
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他们要换两班车,又绕了一段路才在天色尚明的时候赶到。
老头儿腿脚不利索,走楼梯有些吃力,文萧搀着他一阶阶朝上走。
这天是个工作日,墓园人不是很多,在阴翳的天色下看着有些冷清。
秋末的风飕飕地吹着,抽走人身上的温度。
文萧与老头儿朝上走着,有一群穿了黑西服的男人恰好下来,他们边朝一旁让开路。
走在人前的男人戴了墨镜,唇角抿得很平,下巴棱角分明。
文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头,辨认出了温兆谦的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半山公墓,入葬费很低,很难想到温兆谦会来这里看什么人。
文萧心脏猛然一跳。
他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嘴唇抖了抖,眼睛颤着朝温兆谦身后的墓园看去。
难道这里是……
文萧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下意识地冲出去,迫不及待地想上去看看,温兆谦恰好走下他身旁的石阶,两人擦肩撞了一下。
“先生!”
温兆谦身后的保镖抬手一把扯开文萧。
在温兆谦侧脸看过来的时候,文萧先一步低了头,把下巴埋进衣领里,与他错开视线。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的楼梯上顺着跑上来,男人脚步很急,差点被楼梯绊倒,眼疾手快地扶着才没有摔跤。
温兆谦的脚步在文萧身旁的停住,他的个头实在是很高的,仿若一团沉暗的、无法挣脱的阴影将文萧笼罩。
但文萧与老头儿实际上是不在他眼中的。
温兆谦的世界与他们、他们的都截然不同。
文萧听到那道很急的脚步声跑到温兆谦的面前。
男人顾不及礼数,急不可待地快速说:“先生!人找到了!”
第8章
温兆谦看向文萧的视线又转了回去。
文萧把下巴稍稍抬起来一些,余光看到他在黑色衬衣下的宽阔肩胛时,很突然地想到那张暴雨中投放在商业高楼外的婚纱照。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明明他都已经要记不清温兆谦的脸,但现在又记起那张婚照上的每一个细节。
文萧怔了怔,慢吞吞地想起温兆谦订婚时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男人已经走到温兆谦面前,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过目。
温兆谦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显然下楼的动作加快了。
文萧看着他们搭车消失在半山公墓的路口,面孔上的表情有些空白,回身望了望方才温兆谦下来的地方,俯身让老头儿在这里等他一下,他要上去看看。
找到谁了?
文萧一边走在楼梯上,一边后知后觉地想到,或许是林婉萍放弃何维,又找到了另一个替代品。
既然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为什么宁肯让所有人觉得他疯了,还是在找他?
温兆谦会认出那个人不是他吗?
会的吧,要是没有认出来的话……那他也实在是太笨了。文萧想。
找到墓碑的时间没有文萧想象中的那样,要花上很久。
墓碑上没有刻墓志铭与照片,只是简单地记录了他的姓名,出生与离开的日期。
公墓有清理员定期清扫,因此墓前是很干净的。
墓前有一盒新鲜的草莓,被人洗过了,上面的水珠接连滚落,草莓盒压着一张来自莫顿酒店的圣代冰淇淋兑换券,有效期截止一个月后。
应该是温兆谦走时留下的。
由于墓碑上连照片都没有,文萧看着他自己的墓碑,静静地蹲坐在大理石墓碑面前时,甚至还在想这会不会是世界上与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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