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疑惑,但并未深想,只是打算反悔了,要回国念书。父母劝不住他,最后是程起云打来视频电话。
“安安,你在伦敦念大学,正好养伤。”视频里,程起云五官硬朗,面色却苍白,静静地望着他:“你回国我不放心......你不会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对不对?”
何芷安通过远程视频看着程起云,也能看出他瘦削许多,双颊消减,颧骨更立体了。原本就显得冷与凶的脸,此刻甚至能窥出几分阴鸷来。
他想,哥哥肯定是被自己吓坏了。听说当时程起云就坐在他旁边,自己那样血淋淋的昏过去,他一定有心理阴影了。
那好吧。
何芷安决定大方地配合害怕的程起云:“我会在伦敦好好治疗的,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很健康......你要常常来看我呀,就像我去美国看你一样。”
程起云深深地注视着他,说:“好。”
——然而,在何芷安念大学的四年里,程起云一次也没踏足过伦敦。
思绪回拢,何芷安想起自己被程起云连同林芸与何晟一起瞒住的那份央美的志愿书,轻声问林芸。
“妈妈,程起云对我很坏,你们却没有取消我们的婚约。不是因为你们从最开始就没把婚约当真,是因为别的原因,是不是?”
“四年前我车祸失忆,应该也是程起云和你们建议,让我留在伦敦上学的,对吧?”
“为什么?”
林芸坐在他床边,姣好的面容被从窗外照入的阳光映出一轮温柔的金边。她注视着何芷安,纤浓的睫毛半抬着,看着他出了神。半晌过后,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宝贝,你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们不好对你说,就让程起云自己来告诉你吧。算算时间,他要做的事也快结束了。”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小安,程起云有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遗嘱涵盖范围包括他名下的所有动产和不动产、现金、债券、基金,以及浙兴的股份。当时我、你爸爸,还有他父亲都在场。”
何芷安若有所觉,指尖一颤。林芸覆住他的手背,轻轻地握了握。
“这份遗嘱的唯一受益人是你。”
林芸离开前对他说,“小安,我和你爸爸只是知道程起云在做什么,不代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等到你知晓全部事情,无论你决定继续婚约,还是和他一刀两断,我们都会支持你。你要记得,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私立医院的院区相当安静,何芷安的伤其实好的差不多了,医生护士并不限制他在院内自由活动。他每天都会去公园散散步,更多的时候,是泡在医院的心理治疗科里。
天气转暖,何芷安只在病号服外面套了件毛衣,坐在咨询室内柔软的沙发上。
他手边的木质小茶几上铺着碎花桌垫,煮好的红茶加了蜂蜜,中和了茶叶的苦涩,混合出甜蜜的气味。
“最近,你脑子里还会出现‘叮’声吗?”女医生温和地看着他,“你的那个‘系统’。”
何芷安喝了一口茶:“很久没出现了,其实以前也不怎么出现,偶尔遇见一些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医生:“出现的时候,你当下所遇见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你感到疑惑或痛苦,不能理解、不愿意理解的?”
何芷安回忆回国后系统上线的时间,一次是他去程起云的套房里遇见白非,一次是在程起云约的饭局上,钟旻忽然对白非萌生兴趣......
他点了点头。
医生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了什么,又看了看先前和他谈话时记录的内容,对他说。
“我还是那个想法——你之所以会幻想出一个‘系统’,一是血肿压迫大脑神经,导致你易恍惚、多生幻觉,这是次要原因。二是你的心理问题,这也是主要原因。你曾说你失恋了,你的未婚夫离开了你,我想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主动虚构了‘系统’,将你未婚夫离开你的这个行为合理化,避免自己情绪上的过度痛苦。”
“我看了你的病历,现在你脑内血肿吸收良好,客观上不会再产生幻觉。而你现在之所以能意识到‘系统’的存在不合理,我想是因为,你和你未婚夫的情感状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是吗?”
闻言,何芷安再度想起四年前程起云曾经向自己吐露过的梦境,这些天里他已经反复揣摩过无数遍,不敢相信从这种种事迹中流露出的真相的影子。
“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妈妈说他有事要做,两周了,他一直都没来找我。”
何芷安轻声说着,但那语气不像是怨愤,更类似于亲昵的埋怨。这是他从第一次踏入咨询室大门开始,两周以来首次在交谈中对那位“未婚夫”表现出主观情绪,之前他讲述时更多以第三视角,语调平淡,说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事。
这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面对“创伤源头”时,会刻意避开描述自己当下的心理活动,主动陷入情绪麻木的状态。
医生在何芷安的情绪进度那一栏打了个勾,用等待他继续讲述的目光,无声鼓励着他说下去。
何芷安单手撑着茶几,捧住自己的侧颊,歪头看着女医生,轻轻笑起来。
“医生,你结婚了吗?”
“我结婚了,和大学同学。”
“那你会有那种感觉吗?爱他到无法自拔,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在我的幻觉里,我是一个又坏又不重要的炮灰角色,但是我的未婚夫是世界的主角。现在我发现,脱离我的假想,他并不是世界的主角,可能还要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被世界啊、命运啊这些东西摆布。”
“主角往往是正义性的,你在幻觉里将你的未婚夫定性成主角,将自己渺小化和邪恶化。你在为他所做的一切找理由,为此不惜贬低自己,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大概是的。”
“但是你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觉了,也意识到你的未婚夫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你还要爱他吗?”
何芷安短暂沉默下来。
“以他的身价和才华来看,他应该也不能算平凡。”半晌,何芷安笑了笑:“他算一个很坏的大反派。”
女医生静静地看着他,何芷安问。
“医生,你说反派之所以变成反派,是基于什么理由呢?”
医生想了想,“一般是天生反社会人格,或者为了报复、权钱等理由吧。”
何芷安说:“如果是普通的现代都市故事里的反派呢。”
医生说:“那大概就是为了权利和金钱了。”
“……可是他的遗嘱唯一受益人是我。”
何芷安喃喃,医生没有听清,来不及再问,何芷安已经站了起来。
他颔首示意:“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医生。”
程起云一直都没有出现。
直到何芷安在医院里度过第二十天,深夜他躺在床上,程起云才披着一身夜色与初春的寒露,无声地走了进来。
他站在病床边,长久地凝视着何芷安,墙上的电子表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将近五分钟后,男人终于俯下身。
程起云大约是要吻一吻何芷安的,但在那个吻落在面颊之前,何芷安先一步睁开了眼睛,用手挡住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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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可能会早睡,提前更周五的
第32章
病房内有许多发光的电子设备, 不至于是全然的黑暗,何芷安与程起云在这片蒙昧的光线中对视,何芷安缓缓坐起身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 程起云被他的手掌摁着下压, 最终屈膝半跪在了床边的地上。
何芷安移开了手掌。
程起云说:“五天前,白非和钟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
何芷安问:“白非跟着钟旻走了?”
程起云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道。
“接下来, 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了。”
话音落下,周围一时间仿佛更黑了,那是某种真相砸落在地激起的心脏难以负荷的黑暗。但,等这阵激荡逐渐消退, 电子设备正在运行中的蓝绿光幽幽蔓延,眼前又明亮起来,何芷安能够看清程起云的轮廓。
他忽然问:“你的腿断了吗?”
程起云说:“没有。”
何芷安问:“那浙兴破产了?”
程起云说:“也没有,股价同比上涨了35个百分点。”
程起云面上浮现笑意, 即使是屈膝半跪的仰视姿态,也显露出压抑不住的侵略欲和掌控性。
“我听说你恢复记忆了。”他笑着说,“安安,你关心我?”
何芷安讨厌他这副尽在掌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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