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语了一下,“你把这东西放脑袋上干什么?搞行为艺术?”
甄甄敏锐地感受到方寸行没有想找自己算账的意思,立刻支棱起来,反客为主道:“还不是都怪你把伞抢走了?天要下雨狗要回家,不拿个袋子稍微遮一下,难道真想看我淋成落汤鸡啊?”
方寸行发现甄甄的这套话从逻辑上讲没有漏洞,因为他从来都不讲逻辑,好气又好笑地问他:“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像那种大耳朵怪叫驴,蛮横且不讲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淋着回家了?不是你自己拒绝的我吗?”
甄甄抱着手臂,哼一声,头一甩,手提袋跟着转:“我可没有。”
方寸行如有实质地看见一只动画风小奶比把长长的耳朵甩得飞起来,用那双邪恶的眼圈鄙视地斜瞪着他。
“……你最好是离我远点,别来招惹我。”方寸行说着,把伞还给他,“到底走不走?再磨蹭一会儿雨就下得更大了。”
“你这上下文有联系吗?”
怎么还左右脑互搏呢?
谁招惹你了!
甄甄气鼓鼓地扯掉纸袋,被方寸行制止,在甄甄疑惑的目光中坦然地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都市传说之办公室纸袋怪。”方寸行收起手机,边走边说,一张嘴冷淡且刻薄,“会在雨夜刷新,随机伤害路人,攻击力为-1。”
“喂我明明是副本大boss!”甄甄不服气地说,扔了纸袋追上去。
到地下车库后,方寸行打燃发动机,甄甄一溜烟地钻进后排。
方寸行抬头望向后视镜:“你把我当司机?”
甄甄理直气壮道:“不然呢?开你的车吧,都冷脸打方向盘了。”
“我看你坐贺越邱的车,那副驾驶座倒是抢得比谁都快。”
“废话,那是我对象,别人的副驾驶我可不坐。”
车子发动,开出车库。半响,方寸行忽然说,“你可以坐。”
“我不坐,”甄甄说,“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笨蛋。”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车内都安静地只有缓缓流泻的粤语女声老歌。
甄甄扭头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行道树和轮胎激起的水花,听着雨点打在金属壳上的声音,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很是眼熟的车,在右后车道紧紧跟着,和贺越邱常开的那辆型号一样,只是雨下得太大,让他看不清车牌号。
甄甄想到贺越邱,这还是第一次他没来接自己下班,有点失落。
盯着那辆车,甄甄身体前倾,抱住副驾驶头枕,问方寸行:“是我老公让你接我回家的吗?”
他记得戴维说过方寸行就住在公司附近,不存在顺路接送之类的理由。
方寸行没有否认,只说:“你能不能别总把老公挂嘴边。”
甄甄惊讶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轮得到你来反对?”
“你要是不强调,我倒真忘了你们是一对。”
“所以到底是不是?”甄甄追问道。
方寸行冷笑一声,又好像是提醒自己:“当然。他有空便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拿出三千万跟我玩过家家。你可珍贵了,值三千万。”
“感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甄甄鄙视道,“就算他爸甩给我三亿让我离开他,我也不会走。你知道吗?爱最珍贵。”
哗啦一声,惊雷劈下。
在磅礴的雨声中,方寸行忽然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沉沉跳了一下,隐隐地生出一点潮湿的、腥冷的嫉妒。甚至厌恶起播放器里的粤语女声,唱什么情情爱爱离离恨恨,这世界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寸土地上都有人忙得歇不下脚,哪来那么多的爱可以爱,又哪来那么多的恨可以恨。
他更想质问,贺越邱那种生性恶劣的人,凭什么就能得到这么一份珍贵的爱?
只是有些话注定说不出口,就像现女友从男友中学时代旧书堆里翻出来的,拆开后里面写满另一个女孩过期名字的千纸鹤,唯独沉默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方寸行拨划着方向盘,在暴雨中疾驰,一道闪电映亮他锋锐尖利的侧脸,素来沉静的黑眸中却充满罕见的怒气。
甄甄吓得werwer尖叫,两只手都紧紧地抓住吊环,都不敢睁开眼看,语速飞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开慢点开慢点!插俩翅膀要飞起来了!!方寸行!你发什么神经?!方寸行!!开慢点!!!”
方寸行充耳未闻,仍旧轰着油门,连续超车,过弯道时几乎要把甄甄甩出去,飞快驶过时溅起的水花让这一路都是同方向司机的骂声。
直到他拐进一处小路,轮胎被不该出现在路口的减速带重重顿了几下,他才条件反射降下速度,迅速冷静下来靠边停车。
甄甄顶着两只蚊香眼,一手还抓着吊环,一手往头顶抓,试图把吓得X掉双眼吐舌的幽魂抓回来,表情惊魂未定:“呜呜我的魂儿都丢了,我再也不坐你的车了!”
方寸行一言不发地解了安全带,拿起雨伞下车查看,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多待几秒钟就会打湿裤腿。他只得匆匆巡视一圈,就收了伞重新坐回车里。
甄甄催促他:“怎么停在这儿?快送我回家啊!”
冰冷的声音从驾驶位传过来:“抛锚了,动不了。”
甄甄此时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不是娱乐圈总裁吗?快打电话摇人啊!让他们来修车。”
“……手机没电关机了。”方寸行掏出手机,开机给他看,毫无反应,“我先冲一会儿电,你用你的给贺越邱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吧。”
甄甄晕乎乎地掏出手机照做,但连着打了好几个微信视频都是网络不好,他又换电话号码打,偏偏贺越邱的呼号也不在服务区。
“这剧情好像在哪里见过,”甄甄说,“跟定制剧本似的。”
方寸行幽幽地盯着他,慢声:“你冷吗?”
“啊?不、不冷吧……”
但过了会儿,又小声说:“还,还是有点冷的。”
四月的京城,一场大雨下来,堪比深秋。
“嗯。我家住公司附近,通勤车里从来不备毯子。”方寸行说,“纸盒小狗怪,你这张嘴确实挺厉害。”
“……”
甄甄心虚地瞥向窗外,小声嘟囔:“撒谎的人是小狗,所以我从来都不撒谎的。”
“那现在怎么办?孤男寡男,雨夜独处?”方寸行把手机往副驾驶一丢,操起手,怒气不觉散了许多,还有心情揶揄起甄甄。
“这怎么行?!”甄甄立刻又给贺越邱打起电话,“我当然要回家了,我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穿透雨幕射过来,把两人都照得眯了眯眼,又很快开过这道路口。
方寸行皱眉,一股熟悉的寒意窜过尾脊。他忽地抬起头,四面八方都是暴雨,在静寂的深夜里吵得让人不安。
路口靠左,视线死角里,停下一辆黑车。
许久,方寸行收回视线,对鼓捣手机的甄甄说:“不然怎么办?这附近是工业园区,这个点连鬼影都没一个,喊不到人;外面在下雨,又不能下车。除了在这儿待一晚,还能有什么办法?”
甄甄后悔死了,早知道他还不如顶着雪王手提袋去赶末班地铁,总好过坐老板的黑车,和他一起被困在这儿,叫天不应问地无门的。
“拼多多又骗人,我根本就不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甄甄沮丧道,“雨下这么大,小区里我喂的流浪猫和小狗怎么办呢,新来的三花还没来得及抓去绝育,马上就要生小猫了。”
似乎为了衬托他失落的情绪,外面刮起大风,扯着鬼哭狼嚎的长调,把车窗都吹得劈啪作响。
“阿秋!”甄甄赶忙捂住口鼻打喷嚏。
方寸行抽来几张湿巾,他下意识接过。一会儿又递来一件西装外套。
感受到不同于纸张的温度,甄甄错愕地抬头看去。
方寸行只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露出青筋虬结的脖颈,一半都被侧脸的阴影盖住,在昏黄的车灯下勾勒出锋锐的弧度。
递来西装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带着久居办公室的苍白。
俨然精英范儿。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和角度,淡声道:“感冒了我不负责。”
“我……”
方寸行移开眼,抿唇:“不用感动——”
“我身上有你的香水味怎么办?我怕我老公误会。”甄甄都快唱起来了。
“……”
方寸行猛地攥紧了外套,冷笑一声:“爱穿不穿,冷死你。”
甄甄翻着白眼:“呵呵,就你strong。”
但在车里又待了会儿后,雨夜渐渐堆起的寒意侵袭着甄甄,让他还是捡起方寸行的外套披上了。
不过那掂着指尖、生怕多触碰到一丁半点儿的嫌弃样,还是让方寸行恨得牙根痒痒。
他忍不住问:“我是病毒吗?平时和贺越邱倒是亲热,又要亲又要抱的。一看到我就跟看到垃圾一样离八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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