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事能让韩竞不能利落地拒绝,但他这会儿连说一个“不”字都做不到。
他翻手将叶满的手握进掌心,说:“当然能。”
叶满的身体慢慢放松,往里面让了让,韩竞就上了他的床。
房间的灯全都开着,很亮。
叶满被短暂吓醒,又困了,牵着韩竞的手放在胸口。
秋天了,山里空气有些凉,韩竞把自己的毯子也盖在叶满身上。
闭上眼睛休息。
“哥,”叶满轻轻地说:“你不害怕死人吗?”
韩竞:“不怕。”
叶满闭着眼睛:“我记得你说,格尔木的民宿有人死了,那个……在追你的男孩儿说,是为情自杀。”
韩竞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追我的男孩儿?”
叶满说:“真的是因为情感问题吗?”
韩竞:“他没追我,就是同路一段时间。”
叶满:“你的民宿受影响了吗?”
韩竞:“从格尔木到拉萨,都没说过几句话。”
叶满也睁开眼睛:“我听见了,他说要七天里追到你。”
四目相对,枕着同一个枕头,只有几公分距离,皮肤分享着彼此呼吸的潮热。
韩竞:“我不知道。”
叶满莫名犟起来了:“那晚你们说了很多话。”
“我那是闹情绪呢。那会儿你装不认识,我也拿不准你的意思,”韩竞挑眉说:“想故意气你,让你吃醋,结果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会儿我就明白了,你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叶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拉萨的那个客栈,一群陌生人的聚会,他看不懂他们的快乐,只觉得孤单煎熬。脑子转得很慢很慢,唯一熟悉的韩竞,也像他想的那样,不磨叽纠缠,装成陌生人,干净利索地换更好的猎物。
叶满:“我在说客栈。”
韩竞很快跟上叶满的思维跳跃:“那间房以后会拆,做成洗衣房。”
叶满心里很乱,皱着眉,自己又说回去了:“你们就是很熟。”
韩竞:“怎么就熟了?”
叶满:“出发那天早晨,你带他和他的朋友去羊湖。”
韩竞:“没有,我给他们推荐了向导。”
叶满:“小侯和我说的。”
“小侯这个……”韩竞说:“我去买路上能用到的东西,回来晚了一点,你就要走了。”
叶满眸子一下就有点黯淡了:“你本来有自己的事,是我耽误了你的事,对吗?”
韩竞盯着叶满的眼睛,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捕猎了叶满的目光,让他没办法避让。
韩竞问:“你那晚和吉格说要去信里,如果我不是我提前回来,你就会和吉格走,对吗?”
叶满感觉到了针锋相对的紧张和复杂关系带来的压力,他胆小地说:“我、我们为什么聊到了这里?”
他松开了握住韩竞的手,开始抗拒和回避:“我们明明在说尸体。”
又是这样,只要叶满察觉到危险和混乱,就会回避,缩回安全范围里。
于韩竞的视角里,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羚羊,遇见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跑走,并且不再回来。
韩竞沉默下来,把毛毯盖过叶满的肩,好脾气地说:“好,我们聊尸体。”
叶满松了口气,回过神来,重新害怕起来。
他又想拉韩竞的手,可刚刚是自己把他放开的。
正后悔的时候,韩竞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韩竞侧躺着,手撑着脑袋,他的个子很高大,肩宽,这样的姿势就很有安全感。
叶满抬起头,对他弯弯嘴唇。
那张硬朗英俊的脸上也露出一点笑。
凌晨两点,西南的一个县城,雨夜里,两个异乡客还没睡。
两人牵着手,轻轻搁在柔软的床单上,中间用毛线拴着。
“我只记得那时候你给我打电话,说有点麻烦。”叶满小声说。
韩竞:“嗯,死的那人是个25岁年轻男人,去格尔木旅游,自己入住,正常玩了两天,就在酒店自杀了。”
叶满认真听着,说:“为情自杀?”
“是。”韩竞语速不急不慢的,说:“他对象也是个男的,割腕那会儿俩人开着视频,正对着现场,法医确定了死亡时间,大概意思就是视频连了将近一个钟头,对面连个报警电话都没打。”
叶满紧紧皱起眉,说:“为什么啊?不是恋人吗?”
韩竞说:“俩人约着一起出来旅行,一个出来了,另一个忘了。”
“忘了?”叶满有点不高兴,说:“什么叫忘了?”
他讨厌失约,他曾经被失约无数次,前一天和朋友们约好出去玩,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地等在约定地点,从清晨等到太阳很高,终于联系上他们,对方却说了一句:我们开玩笑呢,你怎么当真了?
他经历过很多次,自己一个人空等着,孤单失落又煎熬。
韩竞“嗯”了声,说:“就是不愿意赴约。”
叶满:“为什么?”
韩竞说:“因为约的人不重要,所以承诺不重要。”
叶满咬唇看他,觉得自己很难堪,好一会儿没说话。
原来是这样。
叶满已经27岁了,他应该懂的,但是现在他才停止欺骗自己,骗自己他们有重要的事、自己太较真,直面了那个有点残忍难堪的真相——自己对他们不重要。
叶满声音有点闷哑:“后来呢?”
韩竞:“血淌干了,淌了小半个浴缸,我回去那会儿,他家里人都没到。”
叶满敏感地预感到什么,说:“他们不要他了吗?”
韩竞:“嗯,我们酒店给了人道主义赔偿,后事是我们帮着办的,他家人始终没露面。”
叶满鼻子堵了,眼泪又滑下来,寂静的夜里,他压抑地问韩竞:“为什么啊?”
韩竞:“听说他爸妈一直对他不好,早就断了来往,跟那男的也要断了,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旅游,没有认识的人,可能让他错认为世界上就剩他自己了。”
叶满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发现自己和那个死去的人那么相似,或许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
韩竞:“知道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叶满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是张字条,下面压了一打钱。”韩竞低低地说:“对不起,把你们的浴缸弄脏了,这是赔偿。”
叶满沉默下来,吸了吸鼻子,良久才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倒霉?”
“没有,”韩竞说:“就是觉得可惜,那时候如果有人去敲门,可能他就不会死。”
叶满一怔。
韩竞松开牵着他的手,抹掉他的眼泪,低低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各自去旅行,我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明白,有人惦记着你。”
叶满说:“可是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所有人都会忘记我。我不去和人相处才不会经历失去的痛苦,我要想安全地走下去,想要不难过,就得断掉一切能影响我的关系,习惯一个人,享受孤独,要自己即世界。”
韩竞蒙上了他不停流泪的眼睛,说:“你一直是这样做的吗?”
叶满:“是啊,可是我好害怕。”
他可怜地说:“哥,我好害怕,有一天我也会放半浴缸的血,那时候一定是我被孤独打败了。”
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享受孤独呢?
韩奇奇趴在床边,焦急地轻轻“汪呜”一声,它察觉到了叶满的难过。
韩竞:“我们先别往下走了。”
叶满用力抽气,试图从哭泣中缓过气来,他异常冷静地问:“要分开吗?”
在那短短时间,叶满已经做好了分开的准备,情感抽离得干净利落,他随时可以离开。
韩竞:“我是说,我们在贵州玩一阵子,只有你和我,去孤独的地方。”
叶满又发起了呆。
第90章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醒的时候出了太阳,暖融融地晒着草绿色床单。
韩竞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相机, 久违的阳光也晒在他的身上, 硬朗、粗粝、高大、英俊, 那时叶满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 看到他就能让人清晰感觉到强大和自由。
起床时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凉舒适,不冷也不热。
他喜欢好不容易出来的太阳, 咬着牙刷站在窗边把自己翻过来翻过去晒,肩放松地耷着,假装自己是一件湿衣服。
韩竞坐在沙发上看他,长腿交叠, 窗边的人那样鲜活明媚, 他在框在手机摄影画面里, 因为阳光太亮,镜头几次趋近模糊,再重新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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