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路上,他看着荒凉开阔的西北,远远看了天上的雪花落在七彩丹霞。
他站在越野车顶,望向远处,一半阴天一半晴,七彩丹霞色彩艳丽,美得令人窒息。
这条路上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雪落在他的脸上,一片冰凉。
他收起相机,继续往前。
开累了,他就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把那本有关西域的书最后几页读完。
一个雪花飘飘的天气里,他开着暖气,慢慢看书,他短暂的旅程就要结束了,他发现看书可以让自己不局限自己的茧内世界,开始对外面好奇。
他在河西走廊上合上了记录它的那本书,然后闭上眼睛,在车里睡着了。
雪花顺着窄窄车窗缝隙飘进来,落在书的封面,被暖气化成水。
在那场寂静的雪里,叶满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小时候的自己坐在韩竞的大卡车里,他揉揉眼睛,从韩竞座位后面的“床”爬起来,露出脑袋看窗外:“下雪啦?”
韩竞笑笑,说:“下雪了,冬天来了。”
叶满扒着车窗看,世界白茫茫一片,忽然,他说:“哥,外面有人。”
白茫茫的空旷世界里,路边站着一个人。
韩竞说:“嗯,那是侯俊。”
叶满:“快叫他上来吧,多冷啊。”
韩竞停下车,侯俊拉开车门上来了。
叶满看不清他的脸,模糊一片,他腼腆地叫了声:“你好啊,我是韩竞的朋友。”
侯俊温和说:“你好,我也是他的朋友。”
韩竞说:“好久没见了。”
侯俊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车一直往前开,这条公路没有尽头一样。
忽然车晃了一下,侯俊说:“压到什么了吗?”
叶满扭头往后看,虽然雪很大,虽然开出了好远,可他还是看得好清楚,他说:“是条蛇。”
韩竞:“走吧,我们去吃饭。”
侯俊笑着说:“好。”
叶满扒着座位听他们说话,车慢慢消失在风雪中。
耳边传来急促敲击声,他睁开眼,眼尾一片冰凉,他刚刚哭了。
他怔怔想着,梦一定是假的吗?可是梦的时候那么真,假如那是平行世界,真实存在的呢?
窗外一个路人正拍他的窗,大声问:“你没事吧?”
叶满降下车窗,茫然地看他。
空荡没有尽头的公路上停了辆大卡车,司机把他敲醒,大大松了口气:“我以为你一氧化碳中毒了。”
叶满窘迫,连忙解释:“我刚刚开了条缝儿。”
车窗留了缝隙,所以车里有些冷,空气倒是很清新。
那卡车司机看他没事,叮嘱两句,跳上车走了。
他这半年,遇见了很多好人。
他的梦里,不再每天频繁出现周秋阳他们,而是韩竞。韩竞越来越多到他的梦里来,无论是悲伤的梦,孤独的梦,快乐的梦,都会让他心安,让他觉得安全。
出去五六天,他重新回到西宁,回了韩竞家。
然后开始做些自己的事,忙忙碌碌。白天偶尔会出去走走,去逛逛博物馆,吃点好吃的。
晚上要么剪视频,要么笨拙地拉马头琴,那是韩奇奇唯一不爱在他身边粘着的时候,它关上耳朵并担忧地看叶满,似乎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可怕的声音。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事可以做,可以把自己的时间塞满,有时候也会对所有事失去兴趣,想起自己悲哀的一生,崩溃大哭,但过去后,他还能努力爬起来。
只是,一个人过,有点孤单。
他把头深深垂下,轻喃道:“韩竞,我又想你了。”
第176章
元旦这天又下了一场雪, 这个慢悠悠的烟火城市有了年味。
叶满在家睡了一天,晚上带着韩奇奇冒着雪去吃手抓羊肉。
这是一家老店,味道很好, 羊肉没有丝毫腥味儿。
他给韩奇奇的小狗碗里放了一块, 自己夹一块塞进嘴里, 就是这时候, 他身边的窗被敲响了。
他咬着骨头转头看, 心脏砰地一跳。
白茫茫的世界里,韩竞穿着黑色羊绒大衣,微微欠身, 隔着玻璃看他,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些微笑意。
叶满站起来,看见了他身后的十来个人。
戚颂、温右、小侯……
他们站在雪里,笑着跟叶满点头, 那就像故事终章时, 各奔东西的故人们因为一个人, 再次相聚,相互一笑,一切烟消云散。
天光渐暗, 西宁的色调是冷青色。
叶满扒着窗看着窗外的冷青, 想要记下这样一幕。
一只大手隔着玻璃轻轻贴上他的手。
雪落在男人的肩头,擦过那英俊的异域的脸上,俊得令人窒息。
餐厅内很暖, 有些吵,窗户隔音,他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有那么一瞬间,叶满忽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韩竞也是他幻想出来的,他一眨眼,所有人都不见了,都碎成雪花被风吹散了。
与其说他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不如说他还不相信自己会得到幸运。
他紧紧盯着那些人移动的脚步,从窗外,到门口。
餐厅门打开,他们进来了。
韩竞走过来,说:“我们去新疆看了侯俊,看完他们要跟你正式吃顿饭,就都过来了,刘铁有事先回去了。”
叶满呆呆望着他,还没从幻想中醒过神,他抬手,拉了拉韩竞的大衣袖口,确定真伪。
韩竞一愣,干燥温暖的大手顺势紧紧握住他。
叶满低头看看,再仰起头看他,忽然特别灿烂地笑了一下。
韩竞被晃了一下眼,调侃道:“不好意思了?都是自己人。”
小侯热热情情走过来,搭住叶满的肩,笑着说:“都是自己人,不用跟他们客气。”
叶满肩膀有些僵硬,干巴巴笑笑。
那些来自人们的恶意,有些并未宣之于口的,就像刘铁,他是为了钱,并不是对叶满本人感到厌恶,叶满可以装作无事发生。可已经说出来的,比如小侯,明确不喜欢他,他没办法不在意,只能尽量减少接触。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韩竞的朋友们,他能感觉到韩竞非常随意,这已经说明这些人对韩竞的不一般。
或许刘铁在那个国道边的小旅馆遇见的就是他们,穿着黑衣,裹着风雪,高大而神秘,少言寡语。
他们从叶满的想象中出现在眼前,没有神秘与寡言。他们大多比韩竞年纪大,四十来岁了,对他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又像一个个长辈那样温和宽容。
他们对叶满非常好。
非常非常好。
给他点很多菜,温和地询问他的旅程,问他的喜好,照顾他的心情,无论叶满说什么,他们都笑着认真地听,绝不打断。
这不只是因为叶满找到了那条蛇,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非常好的人。
假如啊,叶满再早生几年,或者韩竞真的把他从家门口拐走,说不定他也可以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幻想着,自己有这样的兄长和朋友,在他们这样的善意里长大。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啊,叶满已经长大了,零零碎碎长大了。
窗外大雪纷飞,覆盖这个烟火气十足的缓慢城市,多民族碰撞的风俗与味道将一扇扇窗点亮。
桌上的人都喝醉了,叶满也是,趴在桌上转酒杯,眼睛都是眩晕的。
晕着晕着,他又听有人对他说:“小叶,谢谢你。”
“不要反复和我道谢啦,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
“我做不了大事的,能找到他和我关系不大的。”
“我、我是个废……他说不可以对自己说坏话……”
韩竞扶住他的手,低低说:“小满,还认识我是谁吗?”
叶满摇摇头,说:“不认识。”
韩竞:“我是你的家人。”
叶满抬起眸子,泪眼婆娑。
一桌的人安静地看他,把他破碎的、痛苦的一切都看着。
“我是你的家人。”韩竞放缓语速,又说了一遍。
叶满很冷静:“我的家人不会对我这么好的,也不会这么好好说话。”
韩竞心一酸,扶着他的手都抖了一下。
“我们是家人,我只是刚刚找到你。”韩竞说。
他握着叶满的手,拉近自己,放在自己的鼻梁上:“记不记得?有人说过我们的鼻子很像,耳朵也很像。”
叶满不说话。
戚颂和叶满接触过,他知道叶满的一些事,有的人生动荡不安,有的看似顺遂却布满荆棘,谁也没法说谁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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