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孩子一时亲近不起来,可还是打开了车库,并且每个小孩儿都送了一个小红包,里边钱不多,只有十块,算个过年的礼貌行为。
韩竞举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他有种奇特的感觉,明明自己有很多朋友,但叶满给他带来的温度是不一样的,他是极柔软的,最是暖融融的,像阳光晒在心上。
明天过除夕,今天叶满就没有去废车场,他在家里睡觉。
从中午睡到下午,睡得很沉。
小侯过来看了他好几次,有一次看见他在哭,皱着眉说:“梦见什么了?”
韩竞:“他心里难受。”
小侯:“不都好好的吗?就算以前有不高兴的,现在不过得很好吗?”
韩竞:“没有好过。”
小侯不明白。
韩竞说:“他的问题从来没解决过。”
轻声说着,叶满的手机响了。
韩竞正要拿开,叶满的手动了,他没注意身边有两个人,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眯起眼睛看,是闹钟,该去机场了。
他爬起来,这才发现小侯和韩竞都在,挠挠头问:“你们干嘛呢?”
“咱们该走了。”韩竞揉揉他的脑袋,说:“洗把脸醒醒神。”
叶满“啊”了声,爬到床边,没看见自己的拖鞋。
他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呆了会儿,忽然掉了滴眼泪。
小侯看得心里颤了一下,走过来叫了声:“哥。”
叶满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他好像没有不高兴,可他就是在哭,自己都没察觉。
他把别人都安排得好好的,实落又高兴,可他自己在这边哭,难受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太知道。
他从前,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小侯过来,紧紧抱了他一下。
叶满睁大眼睛,眼泪又掉了几滴。他不是因为觉得难过,他是因为有人在抱他,愿意与他接触,那是身体给的反应。
“怎么了?”他还带了点困倦,刚刚应该做了个坏梦,可他不记得了,脑子混混沌沌。
韩竞把小侯扯开,放下拖鞋,淡淡说:“他没断奶。”
叶满唇角掀了掀,想笑。
小侯特别无语,掐着腰说:“小爷就没喝过娘奶!”
叶满微愣,那漂亮小孩儿紧接着来了句:“而且我嫂子有奶吗?”
叶满笑不出来了。
韩竞上去就是一脚,叶满飞速跑走,脸烫得能煎鸡蛋。
小侯在屋里惨叫,韩奇奇汪汪叫,只有叶满心虚,韩竞在床上真说过那种话,吃那什么那种话。
这个插曲让叶满都不太敢看韩竞了,去机场的路上话都不说。
韩竞开着车:“我已经联系好木工了,初七就能动工。”
几分钟后,韩竞开口道:“基金会地址在你那里注册还是我那里?”
又隔了会儿,他开口道:“你给小侯做的糖葫芦挺好吃的。”
韩竞变着法儿搭了几次话,见他待答不理,也有点不满了。
他没往高速上开,忽然拐进一条小路,这边除了成片梯田没什么人,一月份,规规整整的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黄澄澄,鲜亮清新,正在报春。
车停稳,韩竞一句话没说,大手撩起他的衣摆,头忽然贴近了他的胸前。
叶满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腰一下就软了,他也不吭声,将目光瞥向窗外,紧咬着唇。
半晌,他轻轻抬手,掌心贴上了有些扎人的青茬儿。
那么隔了好一会儿后,韩竞理好他的衣裳,挑唇说:“还不理我?”
“……”
叶满抱紧自己,撇嘴说:“流氓。”
“你第一天知道?”韩竞观察后车镜,将车退回大路。
当然不是。
“注册在哪里我都没意见。你喜欢糖葫芦,我随时可以做给你吃。”叶满挨个问题回答:“我很期待开工。”
他对自己说的话老是非常认真。
韩竞点头:“三月回冬城?”
叶满:“嗯。”
他的房子快到期了,要回去搬家,要搬去韩竞家。
这么呆呆想着,他心里没来由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慌,他在想如果和韩竞分手了,那自己会像丧家犬一样被赶走吧。
这种恐慌并不是他理智上产生的,而是一种入侵思维,偏偏他没法挣脱,越陷越深。
他可以和韩竞相恋,可以为他做一切事,但,他不能把自己挂在他身上,一直依托他给自己一个屋檐。
那只会让他更加不安,或许、或许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停向韩竞确认爱,直到他烦了。
更何况,他从小就幻想自己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的。
“在想什么?”
叶满眼珠转动,回过神。
“我……”叶满轻轻说:“我想买房了。”
韩竞:“……”
叶满心里有些忐忑,虽然之前就这么打算,但俩人现在关系很好,忽然说起来,他怕韩竞觉得自己对他有防备。
“好啊。”他焦虑地用手搓自己的腿时,他听到韩竞忽然应了。
叶满猛地抬头。
韩竞平稳地说:“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不管住不住,人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心就会稳当一大半。”
世界上再没有比韩竞更好的人了。
他有了心情,就有心情看花。
贵州真是个好地方,一月份,在北方还寸草不生的时候,开起了油菜花。
叶满降下车窗,韩奇奇一起趴了上去,从远方梯田吹来的风将两只的毛儿吹得起起伏伏。
“你听没听过那首歌,”叶满随口念:“五亩良田呦油菜花。”
“有点耳熟。”
这是叶满小时候听过的了,很多年了,不过都快忘记了。
他试着哼了两句。
他现在敢在别人面前随便哼歌,因为身边的人是一个可以包容他,不会嘲笑他,甚至可以跟他一起讨论的人。
“一条大路呦通呀通我家~”韩竞试着哼了两句,问:“是不是这个?”
“对对,”叶满用那五音不全的歌声断断续续接下去:“我家住在呦梁呀梁山下……”
韩竞没嘲笑他唱得难听,指尖轻点着方向盘,跟着一起哼唱:“山下土肥呦地呀地五亩啊~”
“五亩良田呦油菜花……”
油菜花在下午阳光下随风轻摆,他们没有伴奏的轻唱着关于花的歌。
他有一种超脱幸福的感受,自然、自由、日光、风与花、豁达与陪伴。
酷路泽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他忽然明白,自己还是喜欢在路上。
杜阿姨带了一个超大的箱子过来,差点超重。
在机场见面,杜阿姨开心地小跑过来,上下打量叶满:“最近怎么样?好像胖了一点。”
她有些拘束地说:“我给你带了吃的,都在箱子里,路上开车累不累?还辛苦你们来接我一趟。”
叶满乖乖地应答,韩竞在一边看着,觉得他也有些拘束,两个人见面时亲近又有些紧张,场面很有趣。
回到县城天已经黑了,叶满打开门,韩竞把她沉重的箱子拎进来,李东雨没在。
她那间房子已经打扫干净,放着崭新的被褥,桌上还放着一束花,一看就是相当上心。
杜香梅好些年没离开广东,也没去别的地方住过,有些不知所措,可心里暖洋洋的。
“我定了餐厅,先去吃饭吧。”韩竞开口道。
今天除夕,没有任何一通电话从家那边打过来。
叶满是一条被赶出家门,没在爸妈家里存在过的狗。隔着大半张地图,家里叶满妈妈正开心地准备着新年要用的东西,爸爸沉默地帮手。
两个人谁也没提叶满,没提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时间一点一滴走过十二点,再到蒙蒙亮,院子里落了一地雪,没有一行脚印印在上面。
叶满妈妈抬头往外看了几次,没人来。
忙忙碌碌一整天,下午饭做好了,没叶满帮手,菜少了一半,也没什么花样。
但叶满爸爸挺高兴,喝了两杯酒,之后呼朋唤友出去打牌了。
她累了一天,一个人躺在家里玩手机,屋子里渐渐冷了,她缩在被子里不熟练地在手机上乱点,她想找到叶满的微信,半天终于翻到了,努力用粗糙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加上错别字,发了句:“干啥纳?”
一个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
她不知道红色感叹号是什么意思,发了好多次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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