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情往来中,他们竟然全无交流。
当初那个像空气一样孤僻古怪的小男孩,现在竟然出落成他一本正经、有条不紊的小帮手,萧云徊不由得感慨缘分真奇妙。感慨完,又在内心把“缘分”二字删去。
到了袁恒宇家门口,萧云徊才发现萧星星压根连人家家门都没进,还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响动。
萧云徊正要出声询问,见萧星星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模模糊糊听到袁恒宇家正在鸡飞狗跳。
说鸡飞狗跳,也不尽然。有东西被乱扔的东西,有玻璃杯被摔碎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袁恒宇他爸袁振峰发脾气咆哮的声音,和赵钰萍的小声啜泣,袁恒宇则无声无息、毫无动静。说是吵架打架,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萧云徊依稀听到的两句是:
“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为什么你不能再努努力?”
“也好,也好,你不会疼,你是解脱了……”
萧云徊一听就怒了,伸手上前准备敲门,被萧星星扯住衣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劝:“总是这样,我们不方便插手。”
萧云徊不管,哪有光天化日这样无能狂怒的?
他不顾萧星星扯住他一只胳膊,用另一只胳膊敲门,边喊:“叔叔阿姨,我是萧云徊,我奶奶给你们做了糖醋带鱼,我过来送。”虽然带鱼似乎已经凉了。
屋内打砸抢的声音在萧云徊敲门后戛然而止,留下一阵不合时宜的静谧。半晌,有人来开门,是袁恒宇的爸爸,袁振峰。
袁振峰开门时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慌乱,书生的长相夹杂着那种长久失意的苍白,让人难以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与他有关。他似乎恢复了神智,又变成平日里萧云徊零星打交道时留下的印象,谨慎、有礼貌,小心翼翼。
“是小云和星星来了,不好意思我们刚刚在大扫除,没注意到。”袁振峰神色匆匆似乎不打算久留,又说:“我现在出门买点东西,你们先进去坐,大冷天的别在外面冻着。”说完他套上帽子就径自下了楼。
萧云徊和萧星星客套了两句,送走袁振峰,走进屋里,才看见赵钰萍正拿着面巾纸在擦眼泪,袁恒宇只留背影,正蹲在地上徒手捡玻璃。
赵钰萍与他们目光交会,脸上且挂着泪,但挤出笑容无奈地说:“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谢谢你们过来。”她接过萧星星手上的带鱼,转身回厨房说:“你们等等,我这给你们打包个腊肠,刚灌好的,香得很。”
袁恒宇听见萧云徊的声音,蹲着转回身,看不出因为刚才的冲突产生过什么情绪起伏,还扬起一丝嘴角,冲着萧云徊叫了声“哥”,接着继续忙着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萧云徊五味杂陈看看袁恒宇,向厨房里还在准备的赵阿姨道谢,又对萧星星嘱咐:“一会你拿了腊肠先回家吧,奶奶在家等。她不知道你为什么出来那么久,别让她担心。我帮他们收拾收拾,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萧星星听话点头,顺便问赵阿姨再要了一把扫帚拿给萧云徊。
一阵安排后,萧云徊方才想起刚刚袁恒宇那一回眸,右边脸蛋红红的,好像还被划伤了,不知道是巴掌印还是被砸出的伤口。
第12章
在袁恒宇家打扫了二十来分钟,之后赵钰萍又留萧云徊吃饭,于是三个人不尴不尬地吃饭。席间赵钰萍只是一直道歉、一直道谢。
吃完饭以后闲聊了两句,萧云徊要走,看见袁恒宇脸上的红印子还若隐若现,便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袁恒宇欣然同意。
两个人,路过楼道,路过门前的花圃,再路过篮球场和空地,慢慢走着。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需要说话,一种逐渐形成的默契,笼罩着他们。
到了一排路灯下,萧云徊朝袁恒宇转过身,使唤他:“过来,给我看看。”
袁恒宇疑惑,但还是凑到萧云徊跟前,高高瘦瘦的身型凑近后,几乎遮挡住视野所及的大片光源,萧云徊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而恍惚。
“脸颊都红了。”他忍不住伸出左手,拇指指腹在袁恒宇受伤那边的脸蛋上轻抚了两下,问:“疼吗?”
“刚被砸的那会儿,挺疼的,被砸懵了几秒钟。”袁恒宇双手插兜,平静地回答问题,接着对萧云徊的行为表示不明所以:“为什么摸我的脸?”
萧云徊无奈地呼出一口白气,想喷袁恒宇都不知道从何喷起,教他:“我这是在心疼你。”
袁恒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为什么要心疼?”
萧云徊本来想吐槽,想到刚刚袁振峰的话,试图给袁恒宇解释,但不知是天太冷还是这个问题太难,最后竟是一时语塞。
不知不觉地,两个人走到了小区街心公园休息区的一个健身标配器材公共领域。社区里,每当天气好的时候,总会看到一些人在这里健身和玩乐,老人和孩子尤其多。
萧云徊示意袁恒宇往前走,两个人在空荡荡的两个秋千上坐下。
天太冷,夜已深,周围几乎没有人,万籁俱寂。
两个背影坐落在秋千架之中,在辽阔的星空下,像两只栖息的鸟儿。
“月明星稀。”萧云徊随意拽文。
“天高地广。”袁恒宇随意接。
萧云徊被袁恒宇逗得笑起来:“贫吧你就。”
袁恒宇好像很上道:“你高兴了就好。”
“我上大学前,这里是我的血条回复乐园。”萧云徊开始给袁恒宇讲故事:“每次心情不好了,就来这坐会儿,远远地看看别人快乐玩耍,就又可以满血复活,奔赴自己的人生。”
“看见过。”袁恒宇不慌不忙回应着。
“你都不知道,你和萧星星还是小小小屁孩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也还很相爱……”
坐在熟悉的秋千上,时空界限仿佛被冲淡,萧云徊忍不住向袁恒宇话当年:
“这些器材我爸妈都带我玩过。我最喜欢玩秋千,我爸每次都把我推得老高,我妈就会教训他:你是不是要不顾儿子死活?我爸就只得乖乖低头被骂,但下次趁我妈不注意,他还把我推老高。”
“据他说有一次我被他推得从秋千上摔下来直接飞到沙坑里,摔了个狗啃泥,摔得我哇哇大哭。”
在沉默的袁恒宇面前,萧云徊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述自己记忆里那点零星的和父母共享的幸福时光。
那时年纪小,坐在秋千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现在萧云徊已经长高到为了要秋千晃起来,得靠自己的力量把腿绷直在前方的程度。
他一时兴起,从口袋里伸出手抓住秋千的铁链,用屁股把秋千座椅向后顶,又猛地松腿,秋千由于年代久远日晒雨淋早已遍布铁锈和斑驳,于是在乱七八糟的受力中不规律地摇晃。
袁恒宇见状,连忙从自己的秋千座椅上下来,站在萧云徊的秋千侧边,在萧云徊每次晃到跟前的时候轻推他的背。秋千勉强有节奏地飘荡了起来。
“可惜啊。”萧云徊坐在秋千上说:“我那时真的太小了。就连我和你说的这个故事,也是我爸在回忆时和我讲的,我自己竟然都不记得。”
萧云徊顿了顿,正巧秋千飞出去、又回来,他说:“我有时候都怀疑,这些故事是真的,还是我爸编来骗我的。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珍贵的回忆。”
“你说是吗?”他冷不丁丢出一个问题给袁恒宇。
“是的。”袁恒宇面不改色地回答:“是你的回忆,就是你的回忆。”
经年累月的秋千,夹杂着那些年久失修的陈旧痕迹,摇晃的时候不住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低温的晚上显得格外刺耳。
“你……经常被打吗?”萧云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关切的问题。他知道韩采蓉隐隐约约和他透露过袁恒宇父母不睦,以及袁振峰有些暴躁,但他并没有严肃想过他人的家庭悲剧可以具体到什么程度。
“经常。”袁恒宇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用东西砸你吗?”萧云徊又有些心疼,问:“你不反抗吗?”
“也砸,也扇巴掌,不一定。”袁恒宇娓娓道来,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小时候他砸我,我也砸他。他打我,我也打他。但我妈又说,不可以打爸爸。有时候我反抗,我妈想上去护着也会被误伤,她会哭,我把我爸打疼了,她也会哭。打着打着,我爸也会哭。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后来我发现,不反抗更简单。只有被打的当下会疼,但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萧云徊默默听着,脑海里上演着一个又一个画面:一个不识七情六欲的孩子,一个软弱的母亲,和一个同样软弱却又失控的父亲。
“可你现在也考上了大学,和我们、和你的同学都能友好相处,你爸为什么还对你这么苛刻?”萧云徊很困惑。
袁恒宇想了想,认真回答道:”现在可能怪我不关心家里人。小时候怪我进度慢,学什么都学不会。我初中开始才彻底离开康复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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