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迟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越遥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快太微小,没有人能捕捉到。
他顿住,又很快眯着眼笑起来,背离夜色,美得令人心惊。
“我知道。”
“离开我未必就是好事。”政迟好奇地问,“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地步?他不爱你。”
越遥笑意更盛,“我不需要他爱我。”
“但还是想的,是吗。”
政迟看着他,一直看着,越遥那抹笑渐渐变得淡了些,继而沉默,又略带悲凉,最终只留有一丝垂死般的无奈。“你救不了我。”他说。
“如果我能呢。”政迟低笑着,用他最想要的东西引诱,“我想你爱他,爱得要死,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自私些?你赢了,他就是你的,难道你不想控制他?将他关起来,拴着链子,只等你施舍给予。你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你也会教他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
越遥失笑道,“哈……”
政迟掐着他的后颈,将越遥拉进怀里,指腹摩挲着那张漂亮的脸,在他耳边说,“别说你没想过。”
越遥是个疯子,而他了解疯子,熟悉疯子是怎么想的。
他松开有些恍然的越遥,谋算道,“对你只有好处,是双赢,不是吗。”
“……”
“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人。”政迟语意温和,又趣道,“说得高尚点,这也是利国利民的事。”
他知道越遥一定会心动,越遥也确实心动了。
却在最后一刻心软。
这让他感觉到无趣又失望。
“你要怎么证明,你不会背叛我。”
越遥沉默半晌,轻轻地说,“如果我做不到,就杀了我。”
政迟有些可惜,“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他也难会……”
“我知道。”越遥说,“他也许会救我,我还有价值。”
“既然深知他本性,你还是爱他?”
“是啊……”越遥抬起头,却发现政迟并未是那副戏谑的模样。
他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低贱病态又疯狂,只是在安静地等自己回答。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轻松了些,越遥没有回答,只是叹口气,“如果我没死,那对你来说必然是祸害,希望你射得准一些。海水那么冷,我不想再醒来了。”
“你爱他是他幸运。”又未等越遥回应,政迟又摇着头说,“是不幸也说不定。”
“那你呢。”
“我什么。”
越遥松懈下来,弯着眼,“阿迟,想过你会爱上谁吗。”
政迟吞下一口烟雾,油污裹进肺里,那短暂的快感令他稍有些晕眩,松弛着,掐灭了烟,隔着一道影子,看不清是悲是喜。
没有想过。
他说:“在这世上除了自己,我谁也不爱。”
他谁也不爱。
所以殷姚如何问他,他都如实相告。
从未动过情,从未觉得谁之生死重要得过自身利益。既不是刀割自己身上的肉,又怎么可能替别人觉得痛?为什么一方死了,另一方就不能独活?
他不理解这些事,就像幼时不明白为什么捅了政驭三刀,却刀刀都痛在了陈楣菱身上;为求答案,他便好奇地向她求索,得到的回答是她惊恐又绝望地喊: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后来,他也不再问了。
政国元教诲他的时候说过,他能成大事,并非如何奇才,而在于冷静,无情于权重者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可惜他儿子儿媳不懂,但不懂也是人之常情。
他由上至下地,像审视物件一般审视自己的孙子,似笑非笑地说,“我将这家里一半给你不给政驭,除了那小子不堪大任之外,就只是看你这份心境。但我见你还是怜惜自己母亲,这便是瑕疵了。”
“医者仁心,可我们不是医者,早就不是了。是商人,商人重利,是重自己。”他说,“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重要,你听明白了吗?若有一日政驭阻了你的路,不必手软,该杀便杀,一再因顾念你母亲心软克制,有什么结局,是你咎由自取。”
“你不比政月那丫头,就在于心不够冷。若你挡了她的路,她会毫不犹豫了结你,而你比谁都清楚明白这一点。”
政国元言尽于此,闭了目,只悠悠道,“小心着些吧。”
-
政迟上前一步,“殷姚。”
听见这名字,殷姚有些意外,挑了挑眉,诧异道,“谁?”
那脸上看不出破绽,他不由得目光灰黯,想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但声音干涩,“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阿迟……”
政迟阴沉地打断他,“别这么叫。”
殷姚着实有些不解,目光带有些探寻意味地在政迟脸上扫来扫去,半晌,又淡淡收了回来。
他抬起手,拔掉了手背上的滞留针,动作干脆利落,像是雷厉风行久了的人才会有的习惯,甚至试图坐起来,却闷哼一声,政迟睁大眼,一步上前将他按住,低喝道,“你要干什么!”
“嗯?”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殷姚却轻笑了一声,像是看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政迟。
“怎么了,吓成这样……手拿开,劲这么大做什么,压得我好难受。”
“……你说什么?”
殷姚却像是看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政迟,“你又在说什么。这才多大点伤,很快就痊愈了,急什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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