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笑这眼神意图明显,而是觉得……
虽然不知晓现下到底是什么细况,但殷姚就算神转了性子鬼魅上了身,一举一动再如何像别人,他还是自己。
越遥从未在乎自己身上又多几处伤痕,更不会深究他为什么受伤。
只有殷姚。
向来只有他会在意这些。
抱着自己手上的伤发愣,包扎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生怕疼着谁,明明撕裂的也不是自己的肉,他反而红了眼,轻声地问,疼不疼。
没人这么问过,没人会觉得他疼。向来如此,父母亲族也好,兄弟姊妹也罢。
第一次听得时候他就觉得好笑。
记得那次遭埋伏,右臂中了气枪,连子弹都算不上,只是钢珠,力势猛了些嵌进肉里,骨头还完好着,便草草取了珠缝道线了事。
殷姚见了,倒也没怕什么,只是白着脸问他,疼不疼。
如今再听到,他依旧觉得好笑。
却不再是笑殷姚。
胸膛里诡异地痛着,不知何谓,他只知道现在该做得不是细想这些,心不能乱。
他只是抚着殷姚的额头,淡道,“好好休息,吸氧便于镇定,你现在很累,有什么等睡醒了再和我说。”
殷姚被他摸困了,却又突然喊,“阿迟。”
“什么。”
“我怎么了。”
殷姚躺在病床上,像张被揉烂的白纸,他看着政迟,纯氧让他昏昏欲睡,因此眼中有些茫然,隔着面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为什么……胸口这么疼……很奇怪,以前也……”
“……”
殷姚的眼皮渐渐合上,又强撑着,他本就无法清醒太久,可还是觉得疑惑,“我是受了什么伤呢……”
大抵是政迟的动作很温和,像是抚顺动物的毛发一般,略带些力,一下,又一下。殷姚说罢,便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
政迟还贴着被抚出暖意的皮肤,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睡颜——没什么血色,睫毛因动眼而微微颤动。
他的手顺着发丝向下,脸庞,嘴唇,尖巧的下巴,再到喉结。
已经快要看不清那颗痣了。
那里毕竟敏感,被抚弄总是不舒服的,殷姚不安地动了动,下意识轻轻蹭着政迟的手。
他发现直到如今,自己还不太敢看殷姚的伤口。
殷姚失血过多,为防休克至死,他用力勒住那处皮肉——与伤处不过一寸之隔,那怕疼的人在剧痛之下浑身颤抖,却没掉一滴眼泪。
明明总是轻易就落下泪来。
结果也令人戏谑,如今已换成是他在泣泪怒斥,他吼着问殷姚扑上来做什么,问他是不是疯了。
还能有听见自己痛骂别人疯癫的一天,政迟心神俱震,除了恐惧与荒诞,再就是觉得离奇,脑子里想的不是往日如何,而是他对殷姚说过的话。
被他折了心的人,却为他送了命。心甘情愿地。
政迟记得殷姚昏过去的时候,血终于变得粘稠,他想要开枪杀了越遥,却发现那人愣愣地看着自己,嘴角一扯,“阿迟,你为什么在笑?”
他在笑吗?他只知道自己这三十多年来头一回哭。
但他确实在笑。
这自私冷清的畜生,如何能不笑呢?
有人用命爱他。爱这个被生母诅咒不得好死的厉鬼,他为什么不笑。
殷姚已经睡熟了,掖上被子也没见挣动,政迟眯了眯眼,指腹的触感柔软绵和,令他深觉不舍。
“陈韩峰,跟我出来。”政迟将手收回来,指挥护士当心看护。
“政先生。”
政迟说,“仔细查前段时间殷姚的行迹,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他思衬了下,又指道,“他的设备,密码是9141,登上去看看都和谁联系过。”
“……知道了。”他压低声音,“我看也觉得不像是单纯不清醒,或许再观察一下。”
“他不知道白燮临是谁。”政迟淡淡道,“说明他现在认知供给的源头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陈韩峰有些惊讶,“您不会真信了那日本医生的话?这不管怎么说也实在是有点太……”
政迟面色阴沉,隐隐露出些疲意,“……你不清楚。”
外人不明白,但他心里却清楚,殷姚曾经的失常举动,细数下来每一处都有问题,包括他经常在家里发呆,话说到一半便开始失神,注意力涣散,一个问题会问两三遍,还是记不住。
再问的时候,他会因为不耐而加重语气,殷姚便怔怔地安静下来,难过了一会儿,又忘了委屈似的,自言自语一般说起别的事。
都是在他眼皮子下发生的一切,他却从深究那些反常的举动。
从未正视过那个小心翼翼的人,自己在偷偷瞒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胸口又开始紧缩,政迟黯了黯眼,溢出一丝苦笑,摆了摆手,“不必再问了,去查吧。”
陈韩峰颔首道,“知道了。”
正待离开,却一转撞上自己的助理,看了眼旁边不动声色的上司,压着声音斥责,“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不知道医院里走路安静些吗。”
助理喘着气,“不、不好意思,陈总。不是下午那会儿,政董又拨过来一批大夫么。”
陈韩峰记得,政月怕资源不够,又顺手拨了几位国内的医师过来候补人手,这都是小事,他也没亲自去,让手下人替他接待着,“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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