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美竹和刘达蒙有说有笑的,听说刘达蒙准备要孩子了,先是拍着手说真好真好,叮嘱刘达蒙一定要去做产检,可别重蹈阿姨当年的覆辙。
这话刘达蒙不好接,漆洋也懒得理她,往漆星碗里夹了一筷子羊肉,看着她吃。
“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该成家的都成家了,真好。”
邹美竹说着说着,眼神就暗淡下来,一下下地往漆洋脸上瞥。
“大蒙你没事也劝劝洋洋,多大的人了,老这么没着没落的……我这个当妈的过几年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这段话是邹美竹的保留节目,刘达蒙最近几年每次来漆洋家,她都得来上这么一段。
就像她隔三差五就要对着漆星感慨,她的命怎么那么苦。
“瞧您说的。”刘达蒙都应付出门道了,端起杯子给邹美竹敬酒,“我看您跟我上学时候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像个大明星。”
邹美竹一听这话就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让刘达蒙多吃点菜。
在邹美竹跟前帮漆洋打岔,是做兄弟的仗义。
吃完饭,漆洋送刘达蒙回家时,他砸吧砸吧嘴,还是没忍住也开始劝漆洋:“差不多也该正经谈一个了,洋子。”
“总这么一个人照顾着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咱也不说非得找个多好的,只要不嫌弃星儿,能帮你分担分担,一起过日子就行。”
漆洋弹开烟盒咬烟,又递给刘达蒙,反问他:“你以后有女儿了,舍得让孩子往这种家庭里嫁?”
刘达蒙张张嘴,不说话了。
他闷头点烟,低低地“操”了一声:“我要是女的就嫁给你。”
漆洋方向盘一歪,差点撞上行道树。
“哎哟我!”刘达蒙吓得崩了个屁,“也没说愿意跟你殉情啊!”
“滚啊。”漆洋都被他逗笑了,降下车窗散屁味儿,“少膈应我。”
刘达蒙捧着肚子乐了半天。
一直开车把刘达蒙送到他家楼下,两人在车里抽了一根,刘达蒙重新正经起神色。
“漆星的病还是得看,以前不是还上康复班呢吗?”他对漆洋说,“回头我也再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好医院。”
“上着呢。”漆洋拍拍他,“回家吧,今天谢了。”
“说点没用的。”刘达蒙开门下车,目送着漆洋把车开上大路,才小跑着回家找媳妇儿。
漆洋回到家,邹美竹已经又出门打牌了。
餐桌上一片狼藉,碗筷都没收拾,吃剩的火锅凝着红汤,到处油腻。
他打开被反锁的主卧门,漆星老老实实坐在小桌子前,做着漆洋看不懂的手帐。
将屋里收拾干净,漆洋去冲个澡,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捞起手机划拉。
划来划去的,又滑到了和牧一丛的对话框。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呢。
漆洋想不明白,只感觉越琢磨越憋屈。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感,在第二天上午,被牧一丛的电话打破了。
当时漆洋正给漆星梳头发。年前漆星还有最后一节康复课,虽然下午两点才开始,但每次带漆星出门都是个大工程,路程也远,十点多就得开始张罗。
“上课上课,上多少年了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邹美竹按照漆洋的要求,给漆星准备要换的衣服,站在衣柜前碎碎叨叨。
“一两百一次课,以前一个星期上三四节,现在一个月三四节,花那么多钱了,除了会吃喝拉撒,其他的一点儿效果也没见好。”
“纯坑人吗不是。”
“讨债鬼……”
漆洋皱皱眉,挑了个带小兔子装饰的发圈给漆星绑上,低声喝止邹美竹:“行了妈。”
漆星像是挨说的人不是自己,安静的垂着眼睫毛玩贴画,又抠抠自己的指甲。
邹美竹把漆星的外套扔床上,去厨房做饭。
在客厅听见漆洋卧室里手机在响,她扬起嗓子喊:“是不是有电话啊洋洋?”
漆洋把漆星的头发梳好,刮一下她的鼻子,才转身回卧室拿手机。
看到屏幕上牧一丛的未接来电,他抿抿嘴,把手机扔回床上。
再去收拾会儿漆星上课要带的东西,他绷着脸绕回到卧室,给牧一丛把电话拨了回去。
“我今天不上班。”电话一接通,他不等牧一丛说话,直接开口,“值班的是小刘,你直接去找他。”
“知道。”牧一丛像是算准了漆洋会给他打回来,不急不躁的。
“嗯。”漆洋应了声,“挂了。”
“我在小区外面。”牧一丛说。
漆洋愣了愣,又把手机扣回耳朵边:“什么?”
“你家小区。”牧一丛的语气无比自然,“不是说了,今天我来找你。”
谁让你往家找了?
漆洋是真搞不懂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都他妈“就那么回事”了吗。
“我没空。”他忍着往窗外看的冲动,生硬地回绝。
“不想见我了?”牧一丛问。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漆洋一听他这态度就烦,“我等会儿出门有事。”
“嗯,不着急。”牧一丛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自行做出安排,“还是那棵树,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第27章
漆洋直接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他也没出卧室, 从兜里掏出烟咬上,没摸到火机,他在桌上翻了会儿, 动作越来越慢,不由得开始出神。
这些天的状况连在一起, 漆洋对于牧一丛的状态越来越感到古怪。
同学聚会那天,他跟牧一丛对个眼神, 就觉得对方根本没变,还是那么傲慢,眼高于顶,自以为是。
可细想想, 从牧一丛听任维说他电话没换, 主动给他打过来时, 这人和以前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以前的牧一丛根本不会主动找他。
他俩满打满算也有四年的同学关系,那四年里牧一丛都没主动加过他联系方式。
上学时仅有的几次主动, 除了打架,就是漆洋帮他挡椅子胳膊缝针, 和看电影爽约、砸完校长室的时候。
都是有原因的。
以前的牧一丛对他再不爽, 也不会在所有人面前找他麻烦,只在校外单独找他干仗,绝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难堪。
而现在十年没见面,见了面就要让他在地上爬。
这都是曾经漆洋会干的事儿。
更别提牧一丛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了, 又是“喜欢过”又是“想见我”。
现在还直接把车开到了家楼下。
他怎么知道十年过去了, 自己还住在以前的家?
漆洋咬了咬烟嘴,还是没忍住撩开窗帘往外看。
冬天的梧桐树叶子掉了个精光,高耸空荡的枝桠什么都遮掩不住,一辆黑色宾利停靠在路边, 车牌正好被挡住。
盯着看了两分钟,邹美竹在客厅喊漆洋端碗,漆洋把烟拿下来扔桌上,松开窗帘去带漆星吃饭。
漆星的饭量一直小得可怜,她除了玩手帐,干什么注意力都不集中。
邹美竹图省事,直接用剩米做了一锅炒饭,漆星舀了三四勺就想下桌,漆洋也没什么胃口,拿过勺子喂了漆星小半碗,就起身带她去洗手漱口。
邹美竹刷着抖音吃得有滋有味,见漆洋收拾完直接给漆星套外套戴帽子,问了一句:“今天去这么早啊?”
“有点儿事。”漆洋简单回答。
他没再理邹美竹的追问,在玄关朝漆星勾了勾手,漆星过来松松牵住他。
上次去上课已经是半个月前了,漆星有些抗拒出门,漆洋没开车,刚带她走出小区,漆星的脚步就慢下来。
她低着头直把脸往围巾里埋,不停攥着斜挂在胸口的小包,包里面有她喜欢的贴纸。
“是不是冻脸?”
漆洋停下来,蹲下身给她整理围巾,轻声哄她。
“下过雪的天气比下雪时冷,等乖乖上完课,哥给你买个大红薯。”
漆星眨巴着眼睛,眼神轻飘飘的从漆洋脸上扫过,重新把手塞进他掌心里。
哄好小孩儿,漆洋重新站起来,抬眼就看见老梧桐树下的牧一丛。
他今天换了件暗格大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车,姿态松散但优雅高大,闲适地靠立在车门前,正往这边看。
互相对视一会儿,漆洋牵着漆星走过去。
“跟你说了有事。”他停在牧一丛面前,一个不远不近,说话刚好能听到的距离,“要带小孩去上课。”
牧一丛没有接话,他的视线下滑,落在漆星脸上。
漆星的面孔很秀气,被围巾和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高高的鼻梁,和一双睫毛浓郁线条分明的眼睛,安安静静的转动扑闪着。
她的病情在自闭症里算轻中度,不受到刺激不会有什么症状,不知道漆星情况的人,第一眼都会觉得这孩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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