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的差距果然比人跟狗的都大。
以及，好温柔。
他从来没想过他能从一个十八岁的、弟弟一样的男孩子身上获得这样的感觉，非常强大的、令人安心的、细腻的温柔。
顾星熠确凿无疑是个文科生，也确凿无疑有着天生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他以为这就是结尾了。
他从顾星熠的这句话中获得了自我解脱，至少能够尽量平和地面对自己的无能。
但是现在他发现，好像还没结束。
耳边传来了口哨声，谈清音回过了神。
来不及多想，他抓着身旁的人就开始劈头盖脸地问：“这……怎么比的啊？”
他已经知道了赌约的内容。
他确信顾星熠那句“为之前做过的一切道歉”里包含了关于他的事情。
这是一场带上他的总账清算。
耳边响起了一个有些偏低哑的声音：“一局定胜负，3分球算3分，线内2分，罚球1分，谁先到11分谁就赢了。”
谈清音说：“喔。”
然后他才发现他情急之下抓着的是于焕。
谈清音瞬间放开了对方的手。
于焕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不用担心，他应该很会打。”
并不是他一个人看出了这一点。
开场没多久，在场的人就都意识到，顾星熠会提出这个赌约或许并不是一时兴起。而对这个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场上的万准。
-
顾星熠说完那句话之后，万准就放弃了所有的幻想。
彻底认清现实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想，能打服了也好。
在他看来顾星熠就是那种从小没吃过苦、一直被众星捧月的任性小少爷，操着正义的心多管闲事不说还被捧得不知道几斤几两。
他是这么想的，并且打算用实际教对方做人。
然后他就被教做人了。
开场两分钟，他本来想着温柔一点，结果是一分没拿，而顾星熠已经拿了三分。
一个线内球，一个罚球。
万准额上渗出了些汗。
他叫了暂停，然后定了定神。
他说：“你练过？”
顾星熠说：“文科班男生少，我是班长。”
万准：“……”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人都不够了，又拿不到名次，有必要那么认真？”
“最后拿到了。”顾星熠说，“我盯着他们练了两年，毕业前的那次班级联赛拿的前三。”
万准：“…………”
一旁的吃瓜群众听呆了，万准咬了牙：
“行了，来。”
他定了定神，这一回终于没有再抱着轻敌的想法。
一时之间场上只剩下脚步声和篮球在地面上碰撞的声响，万准眼一闭心一横，也顾不得体面和姿态了，拼上了自己的全力。
又过了几分钟，比分渐渐拉到了6：8。
万准6，顾星熠8。
万准的背上已经被汗浸透了，他全副身心都集中在了球上，耳边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已经消失，只剩下猎猎的风声。
他的打算很简单，先磨到持平，然后再伺机反超。
又是一次交锋，近身的时候顾星熠身形一晃，就要从他边上过。
万准不敢大意，直接就要拦上去防死。这么多次的交手他已经看出来了，顾星熠这人跟他的长相就tm野得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他拦了个空。
万准瞳孔一缩。
刚刚他们一直在近场纠缠，他下意识地就认为对方跟他是一个想法，不仅如此，顾星熠的一系列动作也仿佛在告诉他，他只是想要再进一个球。
仿佛，只是。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预测之中。
就像三个小时前他也没想到他会和他心目中那个弱不禁风的花瓶在场上打得有来有回，他骄傲又目空无人，总觉得他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转法则。
而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不是。
“砰”的一声，是篮球稳稳当当地被投进篮筐的声音。
谈清音抬起眼，夕阳给年轻的男孩儿镀上了一层不那么真实的金光。
没有来回的拉扯，没有挣扎和反转。
最后一个球。
顾星熠用一个三分结束了这场开始得荒谬、结束得平静的战斗。
鸦雀无声中，他走到场边，接过了于焕给他拿着的水。
“记得你的承诺。”他对万准说。
最后一刻，他还记得，他们的赌约里有一部分是另一个人的隐私。所以他放弃了让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对方道歉。而谈清音想，或许于顾星熠自己，他要的从来也不是一个道歉。
反击是为了让别人承认自己。
而顾星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承认。
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是怎样强大的一个人。
第76章
顾星熠离开球场的时候, 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叫他。他回过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于焕走近了些，在他几步远外站定。然后开了口：“打得很好。”
顾星熠说：“没有。”
然后他顿了顿：“今天谢谢你帮我说话。”
在场的几个人里, 哪怕杨泓替他说话他都不会意外。但是他没想到于焕也会开口。
说实话顾星熠对于焕真是没有太……明确的印象。毕竟这位天天被他亲队友耳提面命，说是惹不起的对家太子爷。
他就有点儿谨慎。
而事实上，对方看着也不像是很会多管闲事的样子。
所以今天的帮忙就显得更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没想到他还记着之前的事, 于焕听到他的这一句后好几秒后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 他才开了口。
他说：“不是帮你,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是他有问题。”
顾星熠恍然。
他真心实意地评价：“那你人挺好的。”
于焕：“……”
顾星熠看着他，一双眼睛干干净净：“还有事吗？”
他有事。
万准和谈清音那边还等着他去处理。
他本来是想直接把万准带到谈清音那边的, 没想到后者主动过来了, 说要先单独聊聊, 顾星熠就同意了。
但是他总怀疑单独了万准就不会好好聊。
就像任务结项了归档才能叫结束，顾星熠对这种事也是负责到底的态度。
他心里藏着事，于焕心里也藏着。
过了好一会儿，顾星熠听到他说：“有。”
“今天晚上七点后203。”于焕道，“一起练习吧, 如果你想，也可以叫上谈清音。”
-
球场的另一个走廊里，谈清音、宋轻越、霍椿三个人一人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正各自低头刷着手机。于焕说完这句话之后, 宋轻越按灭了屏幕。
他的面容平静：“走吧。”
霍椿头也不抬：“干嘛？把又一个企图祸害小白菜的人杀人抛尸？”
宋轻越：“……”
一旁的谈清音战战兢兢：“你们曜欣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开衫和牛仔裤，有点长的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起来像是朵清纯无辜的小白花。
美人总是有特权的。
霍椿露出亲切而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那也没有啦。”
“主要是杀不过来。”宋轻越客观评价。
谈清音：。
他很不客观地说：“小熠是很好的。”
“是啦。”霍椿叹气, “所以那么多人喜欢他咯。其实我以为焕哥会坚持再久一点的，毕竟他跟他师兄的傲娇感觉是一脉相承。”
“可惜了。”他说, “他这么快就掌握了拿捏我们小熠的真谛。”
宋轻越：“……拿捏他的真谛是什么？”
这种东西他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你也是傲娇。”霍椿道，“而我们小熠只吃直球。”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顾星熠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变幻莫测，唯一不变的一点是不好接近。
但其实所谓的不好接近纯粹是大众的臆想，熟悉他的人如霍椿之流只恨不得在他身旁筑一道铁栅栏，因为他对顾星熠再了解不过——
他会以善意回应所有的真诚。
简而言之，这是棵非常好骗又好哄的小白菜。
走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三人面面相觑。几秒后，霍椿咳嗽了一声。
“所以谈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来着。”他道，“在我们的计划里你此时此刻不应该跟某万姓男子对簿公堂然后狠狠抽他两个大耳刮子吗，呃……我什么都没说。”
糟了。
忘记他们此时此刻理论上应该不知道真正的受害人姓甚名谁的。
但是谈清音很大度。
他说：“没关系的啦。”
“你们是小熠的朋友嘛。”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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