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孩子挺内向的。”
“是。”导演道，“我也记得。所以他很符合剧里那个角色，就是表面高冷实际腼腆单纯。”
他想了想：“他应该也没进多久组吧，那个角色戏份不多。”
“他就拍了一周。”助理道。
解夕朝耐心地等着他们说完，然后道：“那这一周里，他身上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好像没有吧。”导演的声音开始有些犹疑。
他一旁的助理却没说话。
顾星熠抬起眼，刚好跟解夕朝对视。
后者眼中一丝浮光掠过，他慢慢地道，“比如，遇见过什么人？”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随即，一个模糊的声音响起，是助理的声音。
他对导演说了句“我大概知道，我跟他们说吧”，然后，他就重新接起了电话。
“喂？解老师。”他的声音冷静地响起，“是这样的。”
“当时章李跟组的时候，跟那部电影的一个特邀主演产生了一些矛盾。”助理道，“那个特邀主演现在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里了，就去年出的事，原因是□□未成年。”
整间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一片死寂中，解夕朝的声音平静地响起：“谁把章李保下来的？”
“……是顾喻，顾导。”助理轻声道，“当时，他也带组在那个影视城取景。当天晚上那个酒局闹得很难看，章李跑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顾导，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撞上了。”
“那个时候对方很生气，一定要章李给他喝酒赔礼道歉，然后……”
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印象深刻。
灯光璀璨下，这个世间最丑陋的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被摊开。
始作俑者的嘴脸令人作呕，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瘦弱又如惊弓之鸟的少年。
少年的衣衫上还沾了酒渍，狼狈不堪，却仍挺直着腰，强撑着最后的体面。
那个时候他心里很惋惜。
惋惜又无能为力。
他知道这样的单纯干净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保护就是被吞噬的命，然后他和少年都听到了另一个响起的声音。
那是个温和又儒雅的男人。
他知道对方，享誉国际、赫赫有名的鬼才导演。
他以为这样的人不会插手这样与他无关的事，抑或是早已同流合污。
但是他开了口。
“行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他笑着道，“昌宁，就当给我个面子，放人家走吧。你想喝酒，我一会儿过去跟你一起喝一杯，也好久没见了。”
他这么一说，对方也无法再说什么。
两方客套寒暄了几句，对方就先行回到了包厢。
顾喻本来也已经准备走了，余光却看到了少年定定看向他的目光。
他顿了顿，少顷，回身摸了摸少年的头。
他温声问：“几岁了？”
“……十五。”少年轻声道。
眼神依然直勾勾的。
“十五啊。”男人笑了，“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年纪。”
在少年愣怔的目光里，他直起身：“走吧，再不回去你父母该担心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
他顿了顿。
少年就在这时开了口，口齿清晰：“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还可以找您吗。”
片刻的寂静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可以。”男人道，“我叫顾喻，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
他把名片递给了少年，“有缘再见，小朋友。希望你不会再有用到这张名片的机会。”
少年的确没有再用到这张名片。
但他也没有忘记这个晚上。
这个，他最不幸也是最幸运的晚上。
在这个晚上，他好像短暂地拥有了父亲。
第98章
顾星熠原本以为, 他们找到源头要费一番工夫。
但是他们比较幸运，遇到了一个愿意告诉他们真相、思维逻辑也很清晰的人。当然，对方也可能只是卖导演和解夕朝的面子。
这通电话打完, 方箐箐的消息也来了。
她径直走进房间，言简意赅地对解夕朝道：“问到了，章李和顾喻之前在某次饭局见过一面, 顾喻帮他解了围。自此就保持着联系，不过是章李单方面的。频次不高, 一年几次。”
“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呗。”一旁的杨立杉叹了口气, “这孩子……”
“他很重情。”顾星熠开了口，“他模特时期跟过来的粉丝, 他每一个都记得。”
这是顾星熠自从看到视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几乎是他一开口, 除了解夕朝, 房间里其他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们眼里藏着不敢流露的担忧，就连如今被誉为铁血女王的方箐箐都有些难以掩饰的怜爱。眼看着空气就要陷入令人尴尬的沉寂，解夕朝开了口。
他道：“有的人是这样的，因为获得的爱太少，所以会记住每一份善意。”
“不过飞蛾扑火的前提是知道是火, 对着一堆渣还一腔热血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显得有点儿蠢。”他道，“所以，他出节目之后又去拜访顾喻了, 是么？”
他看向方箐箐，后者终于回过了神。
“……是的。”方箐箐道, “顾喻回国之后他就去拜访了对方, 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当时是夫妻俩一起接待的他。”
解夕朝：。
“看来偶尔做好人的感觉也不错。”他轻飘飘地道。
在场的人虽然不了解顾喻, 但了解解夕朝。
这样的语气绝不是在真的夸赞，杨立杉也回过了神，和方箐箐对了个眼神。
后者试探着道：“那我们现在……”
弄清楚章李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很重要，只有知道对方的动机，才能对症下药。但是最终，他们还是要解决问题。
事实上杨立杉哪怕刚刚也没有停止过看手机。
有些言论触目惊心，已经不能用难听来形容。顾星熠拿C挡了太多人的路，这是送到对方手上的把柄。
他心急如焚。
除了急，还有担忧。
被泼脏水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反击的途径。
他们当初是怎么谈判的？顾喻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这件事就是他的授意？
如果是，那意味着他要跟顾星熠彻底撕破脸，那么问题来了。
他凭什么敢这么干？
顾星熠被虐待的时候年纪那么小，时间又那么长，顾喻这么心思缜密的人，绝对不会轻易留下把柄，那么，他们有没有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
杨立杉想。
以如今的舆论形势，但凡他们的证据有一点儿瑕疵，就会立刻被抓着质疑，对顾星熠的二次伤害先不说，他们要完善这点瑕疵大概率也是困难的。
杨立杉焦头烂额，一旁的方箐箐脸色也不好看。
两人都看向了解夕朝，后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用着急一时。”
“你们俩先按照公关的常规流程把任务布置下去，如果顾喻或者章李那边来联系，不要给任何确定的回复，先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他道，“其他的之后再说。”
他顿了顿：“星熠，你跟我单独来一下。”
在所有人有些意外的眼神中，顾星熠站起身，跟着解夕朝去了隔壁会议室。
-
一进空旷无人的房间，顾星熠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终于消散。
他自以为不易察觉地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扭头，解夕朝正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顾星熠猝不及防，差点被自己绊倒，扶了把桌子才站稳。
解夕朝……好吧，顾星熠想，解夕朝果然笑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有点儿尴尬的事。解夕朝一笑，他也有点儿想笑。笑完，一切好像都已经过去了，再看窗外，依旧天高云淡。
什么事都会过去，什么事在发生的那一刻都已过去。
这是解夕朝教给他，也是这个世界教给他的。
叫他进来的原因很简单，毕竟两人是唯二在这件事上的当事人。
见他情绪好了，解夕朝也不废话，直接道：“你怎么想的？你觉得你爹是真的改邪归正了么？”
顾喻是真的帮了章李，从他的话来看，他甚至对顾星熠是怀念的。
但是顾星熠道：“他对外人一直是这样的。”
他抬起眼，看着解夕朝，用一种认真又平静的语气说：“他对他的学生都很好，对后辈也很好。因为他享受被人追捧和崇拜的感觉。”
“不过对章李……可能是那天心情好吧，一般他也不怎么多管闲事。”他顿了顿，“至于他说的话，可以不用听。父亲这个角色和天才一样，都是他热衷打造的人设。”
无论是章李，抑或是当初被他叫一声师兄的陆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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