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叙从小一直是妈妈在带,妈妈性格温柔和善,把言叙带得阳光明朗。
印象里爸爸总是在忙生意,少有的回家的时间也总是打电话。
爸爸没给过他什么陪伴,但让他的物质条件富足,衣食无忧。
大二的时候,得知爸爸破产,妈妈再婚且已经有了新小孩,言叙消沉了一段时间。
韩翊行把他拉回正常轨道。
他开始自己做兼职赚钱养活自己,加上奖学金,到大四的时候,他甚至存下了两万块。
那天爸爸突然出现,比言叙印象里瘦了不少,脸上几乎没什么肉,颧骨突出,眼窝下陷。
他告诉言叙,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很多钱。
言叙没有犹豫,把自己存的两万块钱全都给了他。
没出几天,爸爸再次出现,比前几天更落魄,脸都肿着。
钱不够,言叙愁得寝食难安。
他没有跟韩翊行借钱,一方面,再好的感情扯上钱,难免让人心生龃龉,他想让他们的感情永远纯粹。
另一方面,韩翊行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他不想让他为难。
而且临近毕业,韩翊行那边事很多任务很重,他不想让韩翊行再为他的事分心。
言叙花光自己卡里仅有的钱买了几百张彩票,一张都没有中。
后来,他最终下定决心,把老家外公外婆去世前留给他的那套房子卖了给爸爸治病。
那套房子留有很多他儿时的记忆,他的户口还在那里,但还是活着的人重要。
房子出手得很顺利,卖了二十多万。
言叙问言怀英他在哪里治病,言怀英说,在宁城。
他之前开的公司在宁城,医保也在那里,在那边治病确实更方便。
言怀英拿到二十万,对着言叙痛哭流涕,说他自己非常后悔之前没有好好陪儿子,他这个病,很大可能上了手术台就出不来。让言叙能不能陪他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言叙无法不动容。
他跟言怀英去了趟宁城。
他的工作还没定下来,按照言怀英说的,他的病可能还有半年的生命,言叙想,如果在这边找个工作,可以一边工作,一边陪他。
言叙没有拿定主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面试了一家。
韩翊行那边,他还要想想,怎么跟他说。
那阵子言叙整日忧心忡忡,一方面担心言怀英的病,另一方面在想韩翊行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
直到他接到言怀英的电话。
电话里言怀英泣不成声,说他只是不想让言叙有很大压力,他觉得对不起言叙,想给他留点钱。
听说有一个平台是稳赚不赔的,投进去的钱拿出来的时候就能翻倍。
于是他拿了10万块钱充进网站里,结果全输光了。
言叙气得浑身发抖,但言怀英哭得凄凄惨惨,他只能压下所有情绪,安慰他说,没事,不是还有10万吗?先用着,等我挣了钱再给你。
又过了几天,言叙才知道,剩下的那10万块也没有了。
言怀英去地下赌场,一晚上就输没了。
他让言叙给他租个房子躲躲,他还欠着高利贷好几万。
言叙气极质问他,你把钱都输了,那你病怎么办?
他安慰言叙:儿子你放心吧,其实我根本没得病。
电话里,他听到嘈杂的声音,“豹子!”“拿钱拿钱拿钱!”
言怀英骂了声:“操!又输了!”
言叙咬着牙问:“你在哪儿?”
言怀英说:“儿子,你能不能给我送点钱来?我就在离你们学校不远的这个棋牌室。”
言叙想杀了他!
他怒火中烧,来到言怀英发的地址。
结果刚进去没多久,就有警察来了。
言怀英从窗户跳出去逃走了,言叙却被警察带走了。
言叙这才惊觉,之前言怀英千方百计想让他去宁城,只是想在被追债的时候把言叙推在前面当挡箭牌罢了。
言叙半夜惊醒的时候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然而,梦里那些事,只是他噩梦般生活的开始罢了。
看了下手机,才凌晨4点多。言叙躺在硬卧上,已经毫无睡意了。
打开小地瓜,回复了几条领养猫猫的评论。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IP地切换成了青川省。
江州是青川省的省会。
没过十分钟,韩翊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言叙怕手机声音吵到别人,所以睡前已经开了静音。
此刻他盯着屏幕上“学长”两个字,略有疑惑。
这个时间韩翊行应该还在医院值夜班,不太可能去他家发现他不在,更何况,即使是平时,这个时间言叙也是在酒吧上班的。
没什么紧急的事,韩翊行一般会发微信,不会直接打电话。
怕在车厢里接电话会吵到别人,言叙按下挂断键,准备微信问他有什么事。
可是刚打开微信,韩翊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言叙睡的是上铺,他轻手轻脚地下地,开门来到过道里。
花费的时间长了些,等他按接听键的时候,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他正打算回拨过去,韩翊行又立刻打了过来。
言叙接起电话:“喂。”
“你去哪了?”韩翊行语气里混杂着各种情绪,焦急,质问,担忧,愤怒。
言叙能感觉到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原本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感觉韩翊行的情绪不太对劲,又没忍心。
“我回老家办点事。”言叙稍稍有些疑惑,韩翊行这个时间为什么会知道言叙离开宁城了。
“办什么事?”
韩翊行咄咄逼人的追问让言叙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很耐心地说:“明天就回去了。”
“我现在就去高铁站。”韩翊行根本不听,他已经在理智尽失的边缘了。
“你不用过来,”言叙耐着性子,“我办完事很快就回去了。”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去!”韩翊行此刻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和平时温文沉稳的韩大夫形成截然反差。
言叙实在很为难,如果只是办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带着韩翊行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他这次是接陈星,接到之后还需要办一些手续,对陈星来说,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言叙犹豫的空档里,电话中传来了汽车启动的声音。
韩翊行现在这个状态,开车上路太危险了。
“韩翊行!”言叙厉声叫道。
自从重逢以来,他还没有叫过他的全名,配合上他此刻严厉的语气,非常有震慑力。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
“你听我说,你现在把车停下,回去上班。要不然,我就真的不回去了!”
听筒中传来了尖锐急促的刹车声。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但言叙能听到韩翊行粗重颤栗的呼吸声。
“我向你保证,明天肯定会回去,我每隔两个小时给你发条微信,好不好?”不似刚才的严厉,此刻言叙的声音极尽温柔安抚。
韩翊行的声音却哽咽嘶哑地变了调。
“言......小叙,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那么狠心......”
言叙的心脏突然被狠狠刺痛。
挂断电话后,言叙又在窗边站了很久。
乘务员路过的时候,给他递了张纸巾,言叙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火车早上7点到达江州站,江州的天空阴沉沉的,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言叙压低帽檐,戴好口罩,出站后先给韩翊行发了条微信。
言:【我出站了】
学长:【我刚下班,在换衣服了】
言:【/OK】
学长:【你一定要记得发消息】
言:【知道了】
火车站在市区,但言叙要去的地方在郊区,那边没有通公交地铁。
距离很远,言叙怕耽误时间,便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他坐上了副驾驶位。
司机师傅问:“去哪儿啊您?”
言叙道:“麻烦您去江州市第一监狱。”
司机边用手机搜路线,边问:“哟,去监狱探监啊,家里人?”
言叙“嗯”了声,“我弟。”
司机眼中冒出八卦的精光,小声问道:“犯的什么事儿啊?”
言叙面无表情道:“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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