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凉。”
李轻池手里握着外套,冷笑一声,没动:
“没事儿,凉死我。”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伤敌为零自损一千,大概是烧糊涂了,说起话来不过脑子。
李轻池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正想开口挽回点儿颜面,一低头,看见付惊楼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蚊子包,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默不作声地越过付惊楼往里走,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又色厉内荏地转过身,一双大眼睛瞪着付惊楼,语气很不好地开口:
“不上楼等站着当蚊子桩?”
付惊楼顺着他的话,平静地“嗯”了一声,学李轻池:
“没事儿,咬死我。”
李轻池嘴角往上一扬,有点儿想笑,但是碍于面子,只好又憋住了,鼻孔因为用力张大些许,连感冒引起的鼻塞都好了很多。
结果不知道怎么,等他和付惊楼一对上视线,刚才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李轻池头猛地往旁边一偏,没忍住笑了出来。
“靠,”李轻池生怕自己笑出个鼻涕泡出来,那他可以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服了,走不走?”
付惊楼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灯昏暗,他颀长的身影在月色里高而挺拔,在李轻池看不到的地方,付惊楼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生出些不知名的冲动,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跟在李轻池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李轻池是很好哄的。
付惊楼不用说很好听的话,也不用花很刻意的心思去逗他开心,好像只需要让李轻池知道他在服软,李轻池自有一种本领,能够由表及里,顺藤摸瓜,而后盖棺定论,相当轻易地原谅了他。
李轻池家里没多的卧室,两个大男生睡一张床又太拥挤,但李轻池并没有说要让付惊楼回家的话,他也就没提过。
临睡前,四个人坐在沙发上讨论床位分配,两个小孩儿同时开口:
“我睡沙发。”
“我睡沙发。”
……
最后罗文丽拍板,两个人都睡沙发。
反正他家沙发大,一横一竖跟两张床没差,还不用开着门聊天,吵得很。
原本李轻池还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在医院里折腾了圈,现在倒是精神,躺在沙发上翻过来转过去,半天不见消停。
“再翻面就该糊了,”一直没动静的付惊楼骤然出声,声音也很清明,像黑暗中的一把琴,慢悠悠地,“睡不着就下去跑两圈。”
李轻池没说话,将手枕在后脑勺,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半晌,问付惊楼:
“你今天在楼下等了多久?”
付惊楼说“没多久”。
骗人,李轻池在心里说。
“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在刻意地远离我,”李轻池没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很平和,流畅得就好像将这些话深思熟虑过无数遍。
“就比如在大学开学时,你突然说不要一起吃饭,后来你又说不要一起回家,不要一起出国,我有点儿不太明白,是因为你在做选择时将我放在了不必要的那个选项吗?”
黑暗之中,当视觉被剥夺时,听觉就会成几何倍增强,李轻池察觉付惊楼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重,有些沉。
忽而,他听见付惊楼轻轻笑了一下,就好像李轻池刚刚说的话是一个笑话。
“李轻池啊,”付惊楼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将尾音放得轻而慢,好似一句微叹,“不是这样的。”
付惊楼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不是”。
李轻池说“是吗”,声音低下去,就着粘稠静谧的无边黑夜,说:
“付惊楼,虽然罗女士说我一根筋从脚底板通到喉咙眼,没心没肺,但可能你不知道,当你刻意远离我的时候,我也是能察觉到的。”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非常、非常难过。”
可付惊楼其实也是。
不同的是,李轻池是因为失望,而付惊楼是因为爱。
付惊楼始终觉得,爱李轻池像是在做一道终其没有解法的题。
他自诩是学习上的优等生,却在李轻池这道题上频频失败,次次受挫,于是付惊楼便尝试逃离。所以他刻意不答应李轻池的要求,刻意不去时时刻刻想着李轻池。
先尝试不一起吃饭,再试着不经常见面,在付惊楼的计划里,他和李轻池两人会像生命遇到的很多朋友一样,从同行到分开,分道扬镳,最终形同陌路。
可付惊楼一次也没有成功。
因为只要李轻池一生气,付惊楼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底线一退再退,溃不成军,尝试过多少次,就失败过多少次。
付惊楼希望李轻池一直这样没心没肺下去,不用去因为任何事或者人烦恼,只用做李轻池就好。
像现在,李轻池说他很难过的时候,付惊楼突然意识到,他弄错了一件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尝试去试着不喜欢李轻池的时候,也不应该让他难过。
最后李轻池困得眼睛合上了一半,半梦半醒地,硬撑着问付惊楼要个答案:
“你会走吗?”
夜色沉静,李轻池的呼吸变得平缓而绵长,他睡着了。
“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付惊楼这样说。
但前提是,李轻池需要。
第7章
1.
李轻池再醒来的时候家里极安静,一窗之隔,盛夏白日的蝉鸣吵闹得不可开交。
他头还是有些晕,起身缓了会儿,耷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唰”的一声,阳光铺天盖地洒进来,李轻池被刺得猛地闭上了眼睛。
新的一天到来了。
他慢悠悠地从客厅晃悠到厨房,跟个遛弯儿的大爷一样,顺了根油条含在嘴里,瞥见正趴在地上晒太阳的柴犬月亮,便停下脚步。
“月亮,”李轻池蹲下身薅了两把它的脑袋,含糊不清地开口,“家里人都去哪儿了?”
没等月亮有动静,玄关那头的开门声响起,李轻池扭头,直直和弯腰换鞋的付惊楼对上了视线。
“醒了?”付惊楼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像是在确定什么,手里拎着个袋子,身高腿长走过来,递给李轻池。
李轻池此刻睡眼惺忪,头毛炸起来,说话时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的:
“给我的?”
“不是,”付惊楼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近拿了张湿巾,垂眼很认真地一点一点擦着手,语气随意,“给狗的。”
李轻池低头一看,是他最爱的林记的小笼包和小馄饨。
“谢谢付老板,”他一下就弯着眼睛笑起来,十分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了付惊楼的恶言恶语。
可惜因为蹲了太久,再加上身体实在太虚,李轻池起身时,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儿来了个原地摔。
一双冷白而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牢牢拽住了他的腕骨,皮肤结结实实贴在一起,裹挟着年轻人的体温与在夏日来去的暑气。
付惊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道谢可以,磕头就算了。”
“……”李轻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反手往付惊楼手心攥了一把,有点儿困惑地往窗外望去,“外面很冷吗,你手好凉。”
付惊楼没动,仍然安安静静让他握着,人微侧了些许,眉梢往上一扬,一手去拿茶几上的温度计:
“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李轻池不以为意:“不会吧,我感觉我现在生猛得能打得过一头牛,浑身——”
他话没说完,因为付惊楼骤然倾身,垂下眼,将手背贴在了李轻池额头上。
薄荷般的凉意在皮肤上扩散开,他们之间隔得有些太近了,李轻池一抬眼便能看见一张清晰放大的帅脸,原本漂亮过分的眉眼在岁月长河里变得淡漠而凌厉。
李轻池觉得这感觉有些奇怪,像是蚊子在心脏上叮了一下,比针要轻,因为动静过于微小,因此很容易被忽略。
“……上下都充满了劲儿,”李轻池顿了下,就这样毫不挣扎地站在原地,等待付惊楼动作,很自然地将剩下的话说完了。
付惊楼凉凉地瞥他一眼:
“牛要是会说话,也要告你碰瓷。”
他很快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碰了碰,低头将温度计甩了两下:
“好像有点儿烫,量一下。”
李轻池老大不情愿地“哦”一声,把温度计接过去,夹在自己腋下,保持着一边僵直不动一边舒展的姿态,坐在茶几边打开了他心爱的林记。
在拿起筷子的瞬间,李轻池手僵住了。
“靠,夹错了,右手吃饭呢,应该换一边的。”
李轻池咧着嘴,将筷子换成左手,跟个独臂大侠一样,一个小笼包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反而把包子戳了好几个洞。
付惊楼坐在他旁边,正垂着眼看手机,一手按着键盘回复消息,往他这边看了眼,嘴角一扯,开始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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