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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潭山没有天文台_清明谷雨【完结】(32)

  谭老爷子牵着夫人的手,谭重山揽着他的小芝的肩,沈宗年站得很直,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谭又明把头靠向他,勾着他的脖子,笑得露出了虎牙。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木檀窗,梅瓷瓶,彩画鲜明,门檐碧瓦朱红,横梁雕龙刻凤,两联字一左一右,分别是谭又明和沈宗年小时候练大字时留下的,被谭重山裱在墙上。

  左联写“载锡之光百禄是荷”,右联书“则笃其庆万福攸同”。

  这是一张最幸福的全家福,也是框死一个人的生死簿。

  画面里每个人都笑得柔软温暖,唯一一个不笑的人,也在坚决地捍卫和守护着这份难得的美满。

  不过。

  沈宗年答应带谭又明飞鹿特丹的承诺终究还是没有成行。

  正月十七,中央大道的新春灯笼还未拆下,海市忽然爆出今年第一弹地震级大事件。

  【霖仔男模国外扯证,谢太嬲爆正月过身】

  【要美人不要江山,丧家犬街边揾食】

  【谢公六旬丧妻一夜白头,团圆佳节人鬼情未了】

  【野仔披头散发似发癫,哭嚎似雷震被驱逐数里】

  第25章 地府警钟

  谭又明惊愕,手机掉到沙发上,沈宗年看着他的面色,沉默片刻,弯腰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谭又明隔了两秒才又接了手机往下翻。

  “据TCB独家报道,谢太于十五日前就已救治无效身亡……”

  “年节忌讳丧讯,今日才有知情人士爆出,具体过身时间谢家未有透露,谢瑞国、谢振霖等相关人士皆拒绝一切采访.…….”

  “据本台蹲守明山的记者来讯,谢少曾跪于家门痛喊数个小时未得入内,哭声持续至天明,后被保镖扔出坡道.……”

  “自今日早晨八点四十始,公馆周围陆续出现少量吊唁的花束。”

  “自上世界九十年代伊始,谢太多年苦心经营慈善事业,在油麻地、落马洲等多地创建女校,并参与和推动千禧年教会学校学制改革,倡导循序平衡中西化教学……”

  “目前谢公馆已关闭明山的各路通道,后续动态本台将为您实时播报……”

  正月十九当日,谢公馆正式发出讣告,谭家四人统一身着素黑西服前往明山参加吊唁仪式。

  林肯绕过盘山公路,春天是彻彻底底从冬天里长出来了,报春的雀一群群地来。

  野杜鹃猖狂,披在山坡,像张闷厚的棉袄被子,盖着谢宅,几栋白楼像个红艳艳的冢。

  抵达谢公馆,里头已有不少人。

  谭家一共出两个花篮,一辈论一辈的。

  谭家“曾霓女士”开头的挽联在一众“谢太”的统一称谓中显得分外突出,格格不入。

  记笔对视了一眼,不知这符不符规矩。

  但居高临下的关可芝和谭又明同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他们又忽有些不敢开口。

  关可芝抬起黑色墨镜,沉声问:“有什么问题。”她今天将黑色长发绑了个低马尾,一身黑,肃容利落,像个气场强大的特工。

  记笔张了张口,说:“……没有问题,关总。”

  关可芝面容哀肃,和谭又明并肩向前,谭重山和沈宗年分别走在母子二人身后。

  谢家和曾家未允许社会人士和基金会的受惠者来参加告别仪式,只将白帖发到了各世家大族。

  这些人在的地方,灵堂也成了攀天梯和名利场,许多人似是没想到谭重山和关可芝会来,都来攀谈,毕竟谢家近年也早已被踢出了顶层的上位圈,沦为日落西山的二流世家。

  谢瑞国亦受宠若惊,上前搭讪,以虚假的惋惜和悲痛作为开启话题的由头。

  关可芝看着他,媒体个个称谢公六旬丧妻一夜白头,可她实在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分切实悲意。

  关可芝心中烦倦,有些冷淡,谢瑞国虽有不满,但谭重山、谭又明和沈宗年,像三座大山般杵在她周围,天大的不满也只好往肚里咽。

  灵前设堂,香炉供品,烛台明灯,巨大黑白遗照上的女人五十不到,恬然贞静,凝视着每一个进来吊唁的人。

  灵台两侧裱了逝者生前事迹,道尽曾霓作为谢家主母如何贤德宽厚,克勤克俭,作为曾家长女如何尽贤尽孝,扶持家族。

  其生前个人成就仅几句带过。

  关可芝略了一眼,心中亦哀亦怒,不知谢家何德何能。

  谢家请了道师做法,谭家四人上香鞠躬,烧元宝、纸房子,法师唱灵。

  关可芝看着曾霓的眼睛,其实她们并不相熟,今日也理应轮不到关可芝和谭重山出动。

  但她们小时候在教会女校当过几年泛泛之交的同学,曾霓又过世得异常突然。

  在关可芝的记忆中曾霓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同学,但也非常心软,谢振霖小时候和长大后都来过谭家,是个心地纯质、人品不错的好孩子,怎么会是这个结局。

  外头的报道天花乱坠众说纷纭,可是在看到今日谢家种种态度和操作,出身官宦之家的关可芝敏锐地感到某种割裂和荒诞。

  同学过世真的只是因为孩子的性向吗,她在谢家生活几十年还有自己的名姓吗?今天来吊唁的有真心为她难过和痛心的人吗?

  曾霓真的是那种以死相逼的母亲?还是谢瑞国用来威胁儿子的砝码,亦或成了平衡谢曾两家的牺牲品。

  可是向来逝者之事今人写,豪门话术诡谲多欺,谢家已为人盖棺定论,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谭又明从前殿到灵堂,一路都没看到谢振霖,连主事的都是谢家的内侄。

  自从年后他就一直都联系不上对方,想起报道传闻,谭又明眉心忧虑愈发深重,难道谢家真的狠心到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母子相见?

  他的细微波动亦未逃过沈宗年眼底,这样的场景对从未切身历经过生死的谭又明来说未免太过残酷,沈宗年想像以往一样去撑一撑他的后背,可手也只是动了动,握成了拳伸不出去。

  曾霓那双慈母的眼睛从踏进灵堂那一刻便一直审视着他,如同一面照妖镜,让沈宗年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白花烛台,阴色灵柩,每一声悲痛的哭喊、每一句幽阴唱魂都如拷问、如警钟,震耳发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条路走下去是什么。

  地狱很近。

  还要再往前一步吗?

  你想带着谁走过来。

  沈宗年神色未变,站得笔直,后背却渗出一层很薄的细汗。

  等轮回的亡灵栖在明台的焰上,灵堂的白纸在热带岛下了一场刺骨的雪。

  轮到沈宗年上香,如同冥冥之中的警告,香灰直直掉落一截覆在手背。

  烫意瞬时燎原,沈宗年没皱一丁眉,阴风过堂,他的衣领沾上一点白色纸屑,轻飘飘一角,肩上却千斤重。

  日光西移,沈宗年逐渐被灵台的阴影吞噬,直到地上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属于他的影子。

  沉沉灵前,几人心思各异,法师嗡嗡喃唱,如霭雾笼在各自心头。

  搭讪的人多,关可芝厌恶此种场合的交际,对谢家的祭悼方式也有诸多不满,去看了曾霓最后一眼便先行离开,留谭又明沈宗年代表谭家参加后面的受吊仪式。

  谭又明看出母亲心情很差,宽慰了几句,其实他自己也神情恍惚,脑中一幕幕回放着和曾霓为数不多的接触,小时候她抱着谢振霖说叫哥哥的样子,学校组织春游时给大家分杨枝甘露的样子……

  那个文静的阿姨如今只成了奠文中冰冷冷的“谢太”,没有人再会知道她看着孩子时笑得多么慈爱、说话的声音多么温柔……

  好不容易熬到告别遗容,宾客序立,响哀乐,眼看就要辞灵盖棺,曾霓的脸一寸一寸被遮起来——

  倏然,前殿传来一阵巨声骚动,一个野人般的身影奋力挣开四五个保镖的禁锢冲了进来。

  “妈妈!!妈妈!”

  “不要走,妈妈,我知道错了,妈妈——”

  蓬头垢发的谢振霖满面泪痕,连滚带扑地攀着灵柩的边缘不让法师盖上棺材挣扎着看自己妈妈最后一眼。

  近一米九的男人嚎啕大哭,像只被扔在路边的大狗,狼狈又可怜,再高再大的人到了妈妈面前也会变成很小的小孩。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妈妈了,年前从国外回来后谢瑞国就不让他进家门,也不让他去医院,为封锁消息,门口重重把手,妈妈已经病得那么严重了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说只是一点小问题吗?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谢振霖泣不成声,额头疯狂磕在灵柩上,留下红色血痕,“你不是还说想见一见小随,是骗我的吗,妈妈。”

  “是为了报复我吗,妈妈,我们说好的啊。”

  “说好我从国外回来就一起吃个饭,”谢振霖死死抠着灵柩,指甲渗出了血,“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妈妈——”

  “你醒过来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你醒过来吧好不好,你说的话我都听,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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