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又明懒洋洋地在阳光里倒退,看着沈宗年的脸,忽然说:“你不喜欢芒果。”
并不是个疑问句。
沈宗年抬眼,金色光斑在谭又明脸上经停又掠过,忽明忽暗,一帧帧,像电影的底片,却无法永久存录。
“你喜欢什么?”他继续问。
并非谭又明不关心沈宗年,是沈宗年好像真的没有喜恶,关可芝那些练手点心他来者不拒,老太太煮的苦口凉茶他从不推脱,谭又明小时候的剩饭剩菜他亦全盘接受。
沈宗年说:“没什么喜欢的。”
谭又明突然觉得自己对沈宗年其实也并没有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好。
“差不多也肯定有稍微喜欢一点的和不那么喜欢的。”
如果真的够好,沈宗年怎么会想要离开,谭又明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以前的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沈宗年原来并不天然地独属于他。
想要留住沈宗年,就要对他好,要知道他喜欢什么,要让他快乐。
强烈的危机感催促着谭又明打破沙锅问到底:“没有就慢慢想,想到有为止。”
第54章 岁月果实
他脸上没了笑,变得好固执,沈宗年有些无奈:“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谭又明凝着他漆黑的眸心,仿佛要穿透这双冷静的眼。
两人一个后退,一个往前,像保持同频移动的轨线。
有人突然打破心照不宣的默契,刹车急停,沈宗年堪堪在离他很近的距离站稳,垂眼审视和警告。
谭又明无视。
“沈宗年,”他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自顾自道,“你是不是喜欢荔枝。”
这一秒,夏末的蝉声变得无限大。
海市的湿意和闷热被无数树叶吸收、蒸腾,绿浪翻涌,掀起涟漪,寂静无声,又沸反盈天。
沈宗年眼睫颤动:“怎么这么问。”
“小时候你和张经理挺熟。”
张经理管谭家的热带果园,从三月开始定期向老宅托送新鲜的荔枝。
谭又明大快朵颐,分不清带果皮红绿相间的是妃子笑还是三月红,肉质爽脆的是挂绿还是桂味,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个头最大、果核最小、皮最薄的掐尖儿都是有人挑过、拣过、尝过摘出来才送到他面前。
一棵荔枝树从种植、生根到发芽,大约需要几年的时间,从第五年开始结果,沈宗年来谭家的十六年,每一个夏季每一棵荔枝树结出的最甜美的果实,都属于谭又明。
而谭又明本人,是沈宗年这棵树费尽心血、全身供养、能结出的最美的果实。
“你不喜欢?”
谭又明的瞳仁和小时候一样黑亮,比荔枝核更乌黑光亮,即便他早已长大,但专注看人的时候竟仍还沁着一股甜蜜。
沈宗年只能挪开视线:“没有。”
谭又明笑了:“那明年夏天我们去果园度假,自己摘着吃。”
“让张经理把野营的装备拿出来,现摘现吃,第一茬的最新鲜。”
“再多备一些泡酒,给老爷子送过去。”
“或者晒干了让阿姨泡乌龙喝。”
“沈宗年?”
沈宗年绕过谭又明往前走:“到时候别半夜叫我起来给你赶蚊子。”
邀约变成承诺,谭又明满意了,仿佛只要约定得足够多,这些承诺就会变成绑住沈宗年的线,让他无法再轻易离开。
放学等候区早已许多人等候,都是别人家的帮佣或司机,沈宗年谭又明鹤立鸡群,谭多乐远远一声响亮的“舅舅!”
二人双双回过头,帅瞎一群祖国花朵。
小萝卜头们排着队鱼贯而出,都仰颈张望这俩面生的年轻大帅哥。
谭多乐那头酷酷的小狼尾在一群妹妹头里格外招眼,谭又明冲人喊:“行了,别跑。”
谭多乐不顾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八卦问询,大步冲过来,谭又明被撞得微微后退:“嚯,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背了个炸弹想炸学校。”
外甥肖舅,谭多乐口出狂言:“那我上学第一天就炸了,还等现在。”
英华一向自由,不太会留课业,谭又明好奇:“那你都装了什么,我能看看吗,多乐班长。”
谭多乐大方,自己把书包打开。
谭又明一瞥,好家伙,内地小说、套装漫画,还有一套占大空间的限定乐高,唯一一本作业被挤得皱巴巴的。
谭又明无语:“都是你的?”
“小说是Kingsley的,”谭多乐如数家珍,“漫画是文曲心借我的,拼图我拼好了再给Judy。”
谭又明啧道:“我乐姐这人缘。”
孩子嘴甜:“外甥肖舅嘛。”
谭又明不认:“我上学的时候书包里可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孩子不信,仰头问她宗年舅舅:“真的吗?”
谭又明也看向沈宗年,
沈宗年这次不再当端水的判官,骗谭多乐:“嗯。”其实更多,零食乐高游戏机,除了书什么都有,能算得上书的,只有情书。
沈宗年当年要帮谭又明拿书包,现在还要帮他外甥女拿,他将谭多乐挂着小狗娃娃的书包盖起来,挂在臂弯:“走吧。”
林仙乐道上人不多,谭多乐跑跑跳跳,许愿:“宗年舅舅,好多芒果,我想摘一个。”
沈宗年不爱听芒果,但还是说:“摘一个不行,你可以摸一下。”
“好,那我摸一下。”
沈宗年将人举高去够那累累果实。
夏末热带风是甜蜜的金色,沈宗年一身黑衬衫也被染了层温暖的光晕,他举孩子像托起一只欢快小鸟,被抓乱的发丝飞进风里。
谭多乐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他微微低着头,表情很淡,点头很低地嗯了一声。
谭又明看得一怔,不禁想到,沈宗年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他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会什么时候结婚,又会每天接谁上下课,每晚为谁热牛奶。
红灯变绿,人来人往,谭又明皱着眉,心思晦暗,沈宗年低斥训人:“看路。”
他换单手抱孩子,另一只手抵在谭又明后心护送一大一小过马路。
谭又明还向右偏着头盯着沈宗年,目光变幻,带着探究,连谭多乐都看不下去,指着地上的白色“望左”标语,语重心长:“uncle,look left.”
沈宗年也警告地看着他,大马路上就敢神游外太空是不想要命了。
谭又明这才转回头望路,但后背上的那只热而大的手却未能抚平心中的皱褶,反而叫人在红绿灯的读秒声愈加心烦意躁。
他不大高兴地挣开。
沈宗年只当他在小孩儿面前被下了脸,闹脾气,事关安全,沈宗年一点不惯他,手用了力,牢牢抵着人后心,仿佛羁押。
沈宗年的手很大,掌心热,明明是抵在后心,却像是穿透了谭又明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触到了皮肤,指腹上的茧有些粗糙,谭又明背上生了层薄汗,不自觉挺直了腰。
那只手,他握过、牵过、抱过,此刻却仿佛穿过了他的身体、脊背,把他的心脏攫住,轻轻摩挲,揉捏,还要掏出来看一看,心的主人到底在想什么。
十几秒的绿灯,谭又明像是走了一个世纪,心跳错拍,脚步混乱,可当沈宗年的手放下去的那一刻,他又皱起了眉心。
好似心里真的有一块东西被那只手一同带走,空落落的。
谭又明莫名其妙,灵魂出窍地往前走,手臂被人一把拽住,回头对上沈宗年严肃的脸,对方蹙着眉:“真不舒服?”
“啊,”谭又明如梦初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牛头不对马嘴地答,“孩子给我吧,你去拿车。”
谭多乐果然很喜欢小白马儿童椅,自己爬上车,熟练系上安全带,告诉谭又明:“舅舅,明天我们有社会课堂。”
“几点?去哪?”英华的社会课堂谭又明小时候也上过,谭重山和关可芝再忙都会腾出时间来陪他。
“下午两点,博物馆。”
“行,我知道了。”
谭多乐踢踢腿:“宗年舅舅会来吗?”
沈宗年打了把方向盘:“我也要去?”他没上过什么社会课,更不可能有温馨的亲子时间。
“噢,Farrah说她爸爸妈妈都会去,”谭多乐讲话和她舅一脉相承,“不过如果你忙的话,舅舅陪我就好了,没关系的。”
沈宗年马上跟孩子说:“有空。”
谭又明靠着车窗闷声忍笑。
谭多乐也高兴了,路过港湾城,说想去逛商场,要买社会课堂的学具,谭又明看她是想趁关可芝不在去吃零食。
谭又明还有点原则:“阿姨说做好饭了,做了你爱吃的避风塘炒蟹。”
谭多乐趴着车窗看那高楼大厦,眼睛大大,声音小小:“妈妈去年就说带我来买书她忘记了。”
沈宗年很快把车开进了泊车位。
谭又明:“……”
沈宗年几乎不逛商场,谭又明倒是熟悉,不说伯利丹顿大道上那一片百货大楼都姓谭,就是小时候谭重山和关可芝也经常带他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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