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个刚刚一直在旁边埋头背书的男生，并不引人瞩目，直到此时从台阶上站起身，才看出他身形高挑，穿一件干净的浅灰色卫衣，一边顺手将书包拉好，甩到一侧肩上，一边向三人走近。因为距离较远，又是逆光，面孔看不真切，就觉得下台阶时步调非常轻快，有种特别的气质。
女生抬起脸也看着他，大概被他的言辞说动，立刻迟疑地攥紧了手机，很快她朝两个男生摆摆手，低着头快步走掉了。
煮熟的鸭子临到嘴飞走，立刻引起了卖方的不悦，两人气急败坏地拦在了正要离开的男生面前。
“谁让你多管闲事？”
“叫什么名字？大几啊？”
穿浅灰色卫衣的男生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回答：“夏赊雨，大二……”
后面的话听不太清，男生被两人推搡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脖颈被手臂勾住，两个人挟着他一齐往楼后的小路上走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说到底不过是学生间的小事，余茉又一个电话过来催，傅苔岑本来都答应了，可犹豫片刻，还是回复了一条让他们先离开的消息，半道掉转方向，自己快步朝小路上走去。
两侧香樟蓊郁，一面是围墙，另一面是正在施工的一幢教学楼，因此这条小路被夹在中间显得尤为偏僻狭长。
还没往深处走，就听到一声重重地闷哼。
视觉迅速捕捉到动态，一个人影被狠狠肩摔，沙袋一般砸在地上，另一个则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翻滚。
最终的胜利显然属于那个叫夏赊雨的年轻男生。他踉跄着拾起散落一地的课本，顺手扯起书包甩到肩膀上，摇摇晃晃地朝傅苔岑的方向走来。
应该也没少挨打，距离越近，越能看清他泛红的颧骨与破开的唇角，傅苔岑还注意到他眼尾有一颗极为漂亮的小痣。
人是从水洗似的瑰色晚霞中走出来的，卫衣的绳结一长一短，在胸前有规律地晃动。整个人的轮廓有种毫发毕现的清晰感，那种冲击力令傅苔岑感觉缺氧，头晕目眩，好像颅内某处混沌的地方，突然被轰开了一个洞穴，空气涌进来，吐息，交换，种子开始萌发。
傅苔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点亮的感觉，文字攒动地在他的脑袋里跳跃。
好像世界上当真有一个巨大的隐藏计时器，当你遇到特定的场景特定的人时，它才开始显露。
咔哒——咔哒——
扑通——扑通——
这一瞬间他几乎是不堪重负的，脚步也跟着放缓，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想让错身而过的时间更晚一些。
但年轻的男生还是走近了，过程中用指腹抿了下嘴角，在距离近到无法忽视的时候，他微微挑起眉梢，迎上傅苔岑投来的不加掩饰的好奇目光。
眼神中大概有戒备，但底色仍然坦荡，似乎并不觉得打架有什么不好，但也不为挂彩而愚蠢地自得，他只是坦然。
在擦肩的瞬间，傅苔岑喊住了他：“你受伤了。”
夏赊雨只得停下脚步，表情冷淡地打量对方，没有说话。
“需不需要告诉老师？”
看对方年长些，以为是哪个院系的学长，夏赊雨嗤了声：“只是小伤，都大二了没必要这点事还要打小报告吧。”
“伤口总要处理下。”傅苔岑说，“去校医院吗？我送你。”
夏赊雨有些意外，又看人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勾了下唇角：“你用什么送？”
心说自己不喜欢开车的习惯是得改改，傅苔岑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用脚吧。”
夏赊雨扯着书包带朗声笑了好一会，表情放松了些，这才抬腿继续向前走去：“随便你。”
傅苔岑便稍稍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夏赊雨后面走，恰好能看到他黑发微乱的后脑勺。
“刚刚干嘛要出头？”
“看不惯骗子，也没想那么多。”因为嘴角还在痛，夏赊雨张嘴的幅度不是很大，说话有点含在嘴里，“早知道他们会打人，我也不出头了。”
“哦？是吗？”傅苔岑语气带笑，不信。
“好吧。”夏赊雨也失笑，“大概还是会管。”又问：“你是哪个系的，大四？”
傅苔岑不假思索：“文学系。”别的不再透露。
夏赊雨的目光从他颀长的身材上扫过，感觉的确很有文人气：“你也是来参加签售的？见到喜欢的作家了？”
“见到了。”傅苔岑挑了挑眉梢，故意逗他说，“我很喜欢一个作家，叫傅苔岑。”
夏赊雨“噢”了一声：“我好像知道他。但是没有看过他的书。”
傅苔岑小有失落：“那你有喜欢的作家吗？”
夏赊雨想了想，又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可能比较功利，很少读文学作品，喜欢读知识性比较强的书。”
既然压根没有作者能在他这里占有一席之地，傅苔岑稍感平衡了些。
“你只读工具书听起来很辛苦。”他继续安利自己，“我喜欢的作家有一本书叫《梁上岁月》，算是一部荒诞喜剧，推荐你读一读。”
夏赊雨问：“这个书名，跟梁上君子有什么关系？”
“这本书写了一个亦正亦邪的江湖小人物燕二。”傅苔岑解释说，“他趁着白天家中无人，偷偷潜入别人的家中，晚上就住在人家的房梁上，所以他对每个人的私生活一览无余，也能看到夜深人静时大家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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