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打听消息,翻烂了法律条文,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才能帮你减刑!我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能多见你几面!结果呢?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里,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没想到代熄因会这么激动,陈昉也愣了一下,才解释道:“这件事,除了雷昱,没有任何人知晓,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代熄因凉凉地笑了笑,眼里并没有笑意,“原来我也是被分在了你不相信的人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微微蹙眉,陈昉迟疑着说,“只是……因为我摸不清拘留所内有没有团伙人员的眼线,所以没有办法告诉你。”
“那你们决定计划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轻不重的一声反问,让他一时语塞。
深深吐出一口气,代熄因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噢,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一定会阻止你,对不对?”
抿了抿干涩的唇,陈昉松开嗓子眼:“计划设定之初还不够完善,说了也许没人会同意的。”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握拳收紧,代熄因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永远支持你,不管发生什么。”
陈昉的脸色白了白,却没有否认。
车里该是暖洋洋的,可四肢却僵劲得不能动弹,代熄因瞧着他好一会儿,兀自嘲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不过是个刚入社会不久的毛头小子,永远沉不住气,只会感情用事,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是不可信的玩笑,和放屁也没有区别?”
“我没有……”陈昉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代熄因的好些句质问,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曾有的顾虑。
他不愿意深想,又被摆在面前。
“就像你把我对你的喜欢,也当作了一个不懂事的天真念头。”积累这么久的酸楚喷涌而出,代熄因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仍然觉得,我是那个大学生后辈,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你对于我所有的关照,也仅仅是出于你对群众的责任,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平等地,把我作为一个已经完全懂事的成年人看待,对不对?”
陈昉是想要否认的。
虽然他一直以“警察的责任”来命名他对于代熄因的关心。
但他非常清楚,如果这只是责任,在他知道代熄因出事的时候,就不应该会产生极度害怕失去对方的情绪,不应该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而应该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听从指挥。
如果这只是责任,在知道代熄因喜欢他的时候,心头就不会有隐秘的悸动,不会有不愿彻底划清界限的犹豫,不会强行心平气和想要和对方好好谈一谈,更不会愿意继续将对方当成朋友相处。
但凡面对的是别人,他一定会直白地拒绝,把这个烫手山芋般离扔得越远越好。
意识到这些之后,陈昉却迷茫了。
倘若他对于代熄因的不只有责任,那还有什么呢?
是感同身受他痛苦的心疼?是在家等待他回来的惦念?是不需要思考便为他挺身而出的本能?还是那种……他不敢深究也尚未准备好的情感?
他的沉默在代熄因的眼里却成了默认。
深棕色眼中的激动和愤慨,漶漶减弱。
弱化成一种失意。
他无力地垂下肩膀,转过头去,将视线投向窗外模糊的街景,不愿被对方看见那种狼狈。
“你回去吧,我就不上去了,省得碍眼。”
他成了一潭平静的死水,陈昉觉得心脏就那样被一张白纸划过。
分明是软的,速度快些却能划出血迹,疼得慌。
“不是的!”他不假思索抓住了代熄因的手腕,“在你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共同面对一切,义无反顾地相信我的时候,我就不仅仅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后辈去看待了。”
代熄因猝然抬眼看他,瞳孔中的生机因着这一句话复苏。
那眼神太过炽热,烫得陈昉松开手,他微微偏过头,继续艰难地剖白:“你在我眼里,是一位能够完全信赖,并肩而行的战友,所以……我不愿意失去你。”
怔了怔,代熄因眼中一闪而过无数的情绪,好像转个不停的万花筒,直到零件生锈,器械损坏,终于释怀地笑出声。
也许是那笑过于开朗,陈昉以为他的心结解开了,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来得及到结尾——
“如果我想吻你呢?”
空气的流动一刹停滞。
对面的人收了笑容,波澜不惊盯着他。
代熄因又平静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当战友,可如果,我想吻你呢?”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收归耳蜗,盛川无缘见到的大雪,停在了开裂的漠河冰面上,停在了遥远的埃菲尔铁塔顶端,更停在了迤逦的喜马拉雅之巅。
八楼夫妻的争吵声,六楼播放的电视声,三楼锅碗瓢盆的清洗声,以及车内空调的嗡鸣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血液一股脑冲上太阳穴敲出的闷响,是牙齿因巨力挤压摩擦的钝响。
以及,在两人间几不可闻却切实存在的吐息。
代熄因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稳定与暖意,乱了秩序,幽深到无法见底。
他骤然前倾,搬过陈昉的肩膀,一手撑在椅背上,发力的小臂把衣服都绷紧,直直拉动了两人的距离。
带来的不是该有的牢固,而是皮革不堪重负的哀嚎。
七寸……四寸……
一寸……
转眼间,他们的脸庞近乎毫厘,世界亦被压缩到方寸之间,连氧气都不再有。
近得陈昉能看清对方的皮肤纹理,而视野周边变得模糊。
急促的鼻息交织,袭来的滚烫气浪打在面上,含着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恍如热带雨林的风,有些湿润。
他定格住了,心跳骤停,连正常的眨眼与吐息都忘记。
面前的人看起来危险而又陌生,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视线如刀,从陈昉的额间慢慢往下划,堪比嗜血的捕猎者,全凭兽性的本能在思考从哪里下口更为致命。
陈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代熄因真的会张嘴。
用他锋利的牙齿碾磨断自己的颈动脉。
耳鸣声带动全身细胞嘶吼式叫嚣着拒绝,身体却被牢牢钉死在原地,背脊连弯曲一下都做不到。
冒出的汗起初是冰凉的,又被身体的热度沾染得也有些灼烈,陈昉的拳头紧紧地攒住,指甲深陷掌心。
正要用力地,蛮横地撞开不该有的迟钝时——
“开个玩笑。”
四个字,轻飘飘地,如同一片鹅毛,带来了扑面的一阵风。
陈昉愕然看着代熄因往自己脸上轻盈又快速地吹了一口气后,得逞地偏了偏头,退到安全距离,要把刚才的一切都化为逼真的幻觉。
好半晌,堵死的气口浮出水面,沉寂的心脏恢复搏动,却在此基础上且愈发加快,直到发疯般冲撞,几近要从嗓子眼闯出,回响声占据整对耳蜗。
对着虚无张了张口,陈昉的喉管对折,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收回被抽离的灵魂,驱动僵硬的四肢,他惊恐地发现,刚才某一个瞬间,自己的脑电波好像短路了,整个思考系统尽数瘫痪,连一枚零件都无法运转。
他竟然,他竟然觉得……
如果代熄因吻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sorry啦。”咧嘴一笑,青年指了指脸颊,“之前在宿舍,艾恒发疯时候也老爱来这一出,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笑容明亮,除了眼底的残留的失落,哪里还有一丝方才的侵略性。
陈昉仍说不出话,身体脱水般虚软,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膛胀开又收缩,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滚轮将皮层来回推平。
“……那你……”他费了好大功夫找回声音,涩得如吞下一口甘蔗渣,“刚才……”
“你们后续的计划是什么?”
代熄因别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打断了他的问题,好像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面色恢复如常,就是指尖不自觉敲点方向盘。
公事一出,其他事就被心照不宣地揭过,陈昉那些未能明了的胸腔涌动,也顺势压了下去。
刻意忽视胸中难以言喻的情绪,他顺着台阶下来,强制将身体往后靠去,把拉链下拉了两寸。
迟缓的语速逐渐转为自然:“朱睿聪提供了一个关键地点,其余人在后方策应配合,而我深入前往,直捣黄龙。”
车内二度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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