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沉默代替喧嚷,
听尘埃簌簌说荒凉,
所有的晦明都已消湮,
却在废墟里透出微光。
谁用痛苦雕刻勋章,
谁用眼泪洗净刀枪,
谁用决绝破开残阳,
信仰划开恐慌,勇气铺陈前方……”
唱到这里,他倏尔收声。
手搭在吉他上,余留呼吸。
即停带来的寂静几乎悬起了众人的心。
而主导者闭着眼睛,似乎已然进入了音符流淌的世界,与此间相隔。
片刻之后,麦克风里是深吸的一口气。
音响里的鼓点声同时击打起来。
照亮台上表演者的,由本来只有的一束灯光,陡转为所有光亮。
陈昉看得异常清晰,代熄因耳骨上的那颗黑曜石与灯光交相辉映,映射出的炫彩足以压盖过一切光芒。
让他移不开视线。
当是时,代熄因也掀起眼帘,恰好朝他的方向注目而来。
眸光不期而遇,心跳轮转相连。
不知是不是音乐有着别样的魔力,那个眼神恍惚像夕阳欲落却照不尽的傍晚,让人甘愿沉沦一望无垠的暮色。
连呼吸都遗忘。
吉他扫弦声起,台上人扶着话筒,仿佛要把先前压制住的全部声音唱出。
带着一丁点儿沙哑,不屑一顾地发泄出来。
只是弹唱这样简单的动作,配合着渐强的伴奏,就能带动台下每一个人的情绪。
“当一切燃烧,燃烧荒芜的平原,
平原化作焦土。
灰烬在起舞,灰烬在起舞,
舞过一片迷雾。
原来最烫的,最烫的星火,
在天黑之前,已照亮承诺。
当一切燃烧,燃烧无尽的深渊,
深渊理葬痛苦。
用希冀平铺,用希冀平铺,
铺成一条长路。
原来最后的,最后的新篇,
在熄灭之前,已藏进余焰……”
这首歌曲不算长。
短短一分多钟,几次意料之外的转调回味无穷,拼凑出了星星点点足以燎原的火苗,汇成一整片耀眼的红海。
看似沉痛的背后暗藏着希望。
遥望台上的人,目睹他大放异彩。
陈昉一言不发。
浓密的睫毛却微微颤动。
那到底是歌词、旋律、节奏、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带来的灵魂共振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被完完全全领进了那个汹涌澎湃的世界里,并沉浸其中。
心弦亦为之拨动,收尾的重低音频率或许是在替那久违的几下怦怦作掩饰。
雷鸣的掌声响起。
全场都在为这首歌叫好。
陈昉那有些脱离的意识才逐步回归现实。
放空的大脑重新忖度,不能理解方才一系列不同寻常的悸动,只能草草解释为音乐共鸣引发的无规则思维流动。
周围的动静重回耳中,什么言论都有。
尖叫连连的“啊啊啊太帅了吧法医系竟然有这么帅的!”
抱怨后悔的“可恶啊早知道就去法医系了!!”
以及不禁感叹的“这确定是法医系不是音乐系的?”
听旁的艾恒所言,虹南政法大学校园表白墙上更是一转眼多了好几个帖子,刷新得比手速还快。
无不是这场表演各种角度的照片。
又过问艾恒,得知代熄因在部门合照后还要同部门内人员聚餐,陈昉便告别艾恒,用短信和代熄因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没想到前脚刚出校,后脚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回家了吗?”
“还没,怎么了?”
“等我。”
不需要过多解释,电话变成了忙音。
脚下的步伐居然不自知地因为那两个字轻快了些许。
等了一会儿,看见代熄因大步跑出校门,自然地上了副驾:“你走得也忒快了,我卸了妆出来,你影子就没了。”
“你不是要去聚餐吗?”陈昉失笑道,“我当然先走了。”
“不去,和一堆人吃饭就会有很多无意义社交,我今天够累了,不想更累。”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肚子却叫了起来。
旋即,陈昉从那面颊看到抹一闪而过红晕。
“走吧。”他压了压嘴角,没有戳破,“正好请你吃点东西。”
*
烧烤摊热烟弥漫,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俩人人手一个篮子和夹子,正挑挑拣拣选菜色。
“晚上吃烧烤,简直是不健康的热量炸弹。”代熄因虔诚地发表忏悔录,“我为我的身体道歉,求佛祖原谅。”
“偶尔一次不会怎样的,你还是吃得少了。”陈昉从善如流地往篮子里狂夹,“我们局里办案到大半夜通常都会出来撸串,那是劳累一天唯一的慰藉。”
这家店手脚麻利,他们坐着等了会儿,串就全烤了端上来。
只不过一盘的颜色还算正常,另一盘……红得都看不出下层到底放了什么。
从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代熄因震惊到惊吓了:“你这个辣度是多少?这是……辣椒里面加了点肉?”
“唔……也就重辣吧。”
说完陈昉就在他的瞠目结舌中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难道你没有味觉吗?”靠近一点都能闻到辣味,代熄因不敢相信旁边的人直接咽下去了。
“其实也不是很辣,只是看着辣,闻着辣。”气都没喘一下的陈昉从盘子里拿出一串土豆,“不信你试试。”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坦诚,代熄因还真的接了过去。
拿到嘴边,他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确定。”陈昉极其正经地再次肯定,“你看我连酒都没喝一口,能辣到哪里去?”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咽下口水,代熄因将信将疑地咬了整片土豆片,咀嚼了两口。
然后——
他的口腔堪比被泰国地下拳击手袭击了!
吐掉嘴里的食物,猛地抄起身旁的热茶,代熄因才喝一口,却被烫得更辣了,到处找能喝的:“水、水、水!”
然而他进店不肯点饮料,茶又喝不了,这会儿哪能找得到需求?陈昉便把自己开的那罐啤酒递了过去。
救命的圣药一来,代熄因慌不择路喝了好几大口。
难喝归难喝,好在有效果,半罐下去,辣度终于削减。
人缓和下来了,头上也冒汗了。
他伸着舌头扇风,目睹全程的陈昉抖得直不起腰。
后知后觉真相的代熄因眯了眯眼,磨牙凑近他:“好哇,你骗我?”
“我没有。”陈昉边笑边躲,“我是真的觉得不是很辣,没想到你一丁点都吃不了。”
“这是一丁点吗?”代熄因大着舌头控诉,“这简直就是魔鬼辣!我感觉把这辈子的辣都吃完了。”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缩回位置上,看得陈昉放声乐太缺德,憋又憋不住,只能拿起串往嘴里塞。
啤酒太难喝不想碰了,代熄因选择啃菜叶子缓解舌头上的痛感。
大片的生菜叶上下摆动,配上闭合的嘴巴。
落在陈昉眼里特别像只被喂食的小白兔。
如此一联想,笑意是绷不住了。
还被辣椒丁呛了两下。
陈昉顺手拿起了被代熄因喝过的啤酒瓶灌了两大口,喉咙舒服些了,由衷地慨叹:“我笑点也不是很低,但你简直是长在我的笑点上,做什么我都想笑。”
“什么意思啊?”代熄因吞下不知道第几片生菜了,脸有些发烫,颜色也转由向红,“你说我,是个笑话吗?”
本来要否认的陈昉见他这模样,回答到嘴边改了风向:“嗯……怎么不是呢?”
话音刚落,果然听见他开始抗议了——
“那不行!我又不是谐星,我是偶——像——派!”打了个中气十足的嗝,代熄因拖拉着字眼嘟囔,“刚刚唱的歌你也听到了吧?你不觉得很棒吗?!”
“觉得啊。”含笑瞧着他,陈昉大大方方地夸奖,“歌写得好听,人唱得也好听。”
“太——官方了吧,这和流水线式表扬有什么区别?重新夸!”
陈昉有些为难。
沉思了一会儿,连眉头都皱起:“有种歌颂希望,赞扬勇气的美,嗯……声音也控制得恰到好处,声线统一,低音不模糊,高音不刺耳……这样,够不官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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