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的探讨戛然而止。
荣寿疆转头看了看他画出来的点位,几乎立即明白他的困惑:“是可能存在的。”
他着地图问,“你刚才说,有两名死者周围埋葬了尸体部分,是哪两名?”
笔尖一动,陈昉把第一起与第二起案发地点标了出来。
取过笔,布满皱纹的手有些自然性抖动。
先依次连接了第二起到第四起案件的位置,连成了一个封闭的四边形,又提笔连接起第一和第二起案件,以这条直线作为直径画出一个不太正的圆,圆边刚好能贴合四边形的四条边。
边划线,荣寿疆边说:“小仪式外面嵌套大仪式,大仪式其中蕴含小仪式,小仪式就成了大仪式的符文,也叫做阵眼。我想,前两位死者之所以选择怀孕的,因为她们要作为大仪式的阵眼,阵眼本身是一个小仪式,周围的尸体部分是小仪式的祭品。而剩余的四名死者仅仅只是为了构成大仪式的剩余部分,他们本身就是大仪式中的祭品,周围当然不会埋下祭品。”
这么一解释,陈昉醍醐灌顶。
盯着被全部连起来的死亡场地,他终于懂了:
“所有的死者构成了一个有些变形的大型玉琮平面图!”
*
得到了荣寿疆的提点,代熄因和陈昉掌握的信息条理更顺畅了。
共同整合思路后,他们对于凶手的动机以及其所牵扯到的事物清晰不少。
“这个人应该是对‘降生’有着一种执念,也许是对降生本身,也许是对降生的东西。”陈昉认真道,“而他联系上那个器官贩卖团伙,大概率和逄悉的目的一样,想要获得金钱,用更大目标洗清自己的嫌疑。”
“是。”代熄因点头,“我后来仔细想想,器官贩卖不太可能单纯作为幌子存在,因为限制条件太多了,反而小题大做。而且当年并没有人发现其与器官贩卖之间存在联系,凶手就算不是刻意为之,也会有掩盖自己真正动机的想法。”
“我还认为,凶手很可能逃窜外地作案。”
“为什么?”
“因为构成的玉琮形状有点奇怪。”陈昉压着手说,“根据凶手每次杀人都要保证现场基本上一致,反复擦拭以得到最好的圆来看,此人多半有强迫症,把其余的三个角都算在正位,怎么偏偏最后一个角跑偏了?”
“也许没有适合的受害者正好在正位?”
“凶手大费周章在尸体上做手脚,在周围布局,会容忍一个不完美的仪式吗?即便第一次没法完美,后续就不会去修正吗?”
“的确无法排除这一概率。”
“以凶手的杀人逻辑,无缘无故销声匿迹的可能小于他在我们看不见的别处作案的可能,而本市的所有卷宗都能调阅到,并未发现与这六个案子相似的其他案子,再往后就是时隔十一年逄悉所犯两起案件。”
代熄因被陈昉说服了:“你觉得他会选择什么地方杀人?还是说,周边的城市都得查?”
“平海市。”陈昉给出观点,“这是我最怀疑的地方,与本市毗邻,可不归属本省,反倒成了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一旦把平海市中间看作顶点,连接之后的图形就会更加方正,而第一起和第二起案件只要稍微扩大一些,就能成为新圆形直径的顶点,这更加对应玉琮的形状。”
“有道理。”代熄因自然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还在思考的陈昉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凶手可能在平海吗,那不就得去当地查查?”
他一派再顺理成章不过的语气。
“是这样没错。”陈昉点了点下巴,迟疑道,“但你是……要跟我一起去?”
正逢放假,加上下学期还不用去学校,代熄因的日子不知道多清闲。
刚要回一句“当然”,却后知后觉品味出他的言外之意。
眼神倏地犀利起来,盯着他问:“你不想我跟你去?”
“不是……”陈昉下意识否认。
尚未组织好解释的语言,代熄因先不快了:“那你不会以为,我说要帮你,只是场面话吧?”
他向前倾身,腔调也带点锐意,“难道,连这些你也忘了?”
“我没忘。”迎着他的目光,陈昉拉慢语速,“只是我也不确定我的推断是不是真的,也许在整个平海市大海捞针都不一定会有结果,加上这次行动没有别人帮忙,只能靠我们自己,估计挺折腾人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
可惜他的委婉建议代熄因并不领情,干脆地打断他:“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明天?”
在那一对深棕色的眼睛中,陈昉想起换届大会的夜晚。
想起被灯光照得好似琉璃珠的瞳孔,和胸前沉甸甸的重量。
肩膀支起又松懈,他长出一口气。
“你要收拾的东西多吗?得做好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代熄因很快道:“平常出门一个行李箱,长途最多再加一个包。”
“那收抬收拾,咱们今晚就出发吧,晚上出门,掩人耳目。”
尘埃落定,代熄因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呼吸还没舒坦,就听陈昉后知后觉问:“不过,为什么你要说‘也’?”
“我还忘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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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被卡得没招了[化了]科普也要卡
第38章 是风动(三)
“什么都没有!”
手势一僵, 代熄因脱口而出。
这么大反应把对面吓一跳,刚要启唇,他却根本不给机会, 迅速调整好状态, 面不改色地解开安全带:“哦我到了,先上去收拾了, 收拾好打电话给你……”
刚摸到门,却没能走成。
手腕被陈昉抓住了。
一抬头是对方靠近的脸和严肃的眼,他的呼吸都骤停了。
“熄因,你实话实说。”他正色道,“在我喝酒断片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到你的事情?你告诉我, 我向你道歉。”
手腕被灼烧般,一路烧上身。
代熄因盯着像是要看入自己内心深处的乌黑瞳孔,知道此时说没有对方绝对不会相信。
闭上眼。
他做了半天思想建设。
吐出一个字。
“是。”
重新睁开, 他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
反手一把拽过陈昉的手, 低头,使劲。
他在陈昉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嘴唇擦过皮肤,能感受得到筋肉的凸起, 甚至还有血液的流动。
就是不知是谁的了。
在对方错愕不已的神色中,代熄因说话比地下|党敲电报还快:“你那天晚上喝醉了在我脸上咬了一口这事也太搞了我咋跟你说不过现在我也咬了你一口咱俩扯平了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事情就这么简单over。”
说完, 他嘎巴一下松开手。
颇有些英勇就义的味儿。
陈昉怔愣地看看他, 再看看手腕上的牙印。
他别开脸笑起来:“你纠结这么久就为这么点事啊。”
当、然、不、是。
代熄因咬牙微笑:“可不嘛, 我这个人比较敏感。”
“说出来就对了。”陈昉低头拍拍他的肩膀, “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到,还以为我迷迷糊糊给你揍了一顿,还好不是。”
是啊, 比那更糟。
代熄因“呵呵”地干笑。
“那我先上去了?”
“好,你不用着急,还可以先洗个澡,我打算晚点再走。”
车门“砰”地关上。
良久。
迟钝的反射弧回归大脑,陈昉才重新正眼看向早已消失在楼道口的身影。
其实他本就是随口一问。
可代熄因的激烈回答和强装镇定让他想起上回在严隅老爷子家楼下,对方也问过类似的话。
这次又用了个含糊不清的句式打哈哈过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为了消除隔阂,他执意要问个明白。
结果……
方才他摆出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旨在尽快揭过这件事。
然而虚假的落落大方,故意的毫不在意。
演化为四个大字。
全是装的。
真相则是——
他不敢让代熄因看见自己的表情。
被人咬的尴尬、咬了人的冒犯、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根本无从捋顺的念头……
一看就会露馅。
倘若这件事的主人公是乐正旌这样熟稔的好哥们,或年龄阅历相当的同事,哪怕是身为徒弟的甘臣,他都不会有这么深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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