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全身力气,他总算将怀里毫无生气的人拖上了岸。
得到消息从后面赶上来的警员们正好也下了车,在看见两人冒头的一刻就拨打了120。
跪在冰冷的地上,陈昉顾不得周围是嘈杂的人声还是呼啸的风声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副苍白如纸的面容。
迅速清除代熄因口鼻中的污物,他双掌交叠,死死抵在那又湿又凉的胸膛上,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借由全身的重量发力,一下又一下地按压。
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肋骨的形变,却感受不到对方的生气。
“咳……醒醒,熄因!醒醒!”
他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低喝,汗水混着江水从额角滑落,滴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代熄因双目紧闭,长而湿漉的睫毛纹丝不动,那张伶俐而常含笑意的嘴唇,此刻透出惨败的青灰色,对于他拼尽全力的施救,给不出一丁点儿的回应。
恐惧这只手攫紧了心脏,力道之大几近要将它撑爆。
陈昉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气。
频率愈发加剧,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害怕吗?
担忧吗?
急躁吗?
他只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接受代熄因就这样出事。
这个青年还有大把的青春,还有明媚的未来,怎么能够为了引出那个该死的团伙,以这种方式折在这?
可不论陈昉怎么用力按压,怎么努力渡气,胸腔的起伏与苍白的面色都没有一丁点儿恢复。
感触到的身体温度也流失得越来越快,变得越来越低。
紧接着,代熄因心跳骤停了。
陈昉的动作猝然停住。
脑神经截断般整片空白,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于此,又究竟在做什么。
一道冗长的耳鸣贯穿他的太阳穴,溢出钻心的剧痛。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让代熄因一个人离开?
为什么要把代熄因牵扯到漩涡中来?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十指不受控地颤抖,如同风中残柳,稍稍用力便可吹断。
但动作却不曾停止,反倒愈演愈烈。
陈昉成了生产车间的机器,没有停止的概念,只要还能运作,就不断交替地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可他五感分明都在,却感受不到对方身上其余的变化了。
唯一知晓的,是那凉得吓人的唇。
素来气血旺盛的身体,都被这冰凉逼得几乎汗毛直立。
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重复着。
直到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专业的急救人员冲过来强行接手,将代熄因迅速抬上担架。
强撑的一口气遽然泄去,陈昉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酸痛到要失去知觉。
身上又腥又浓的气味让胃像被扭曲成麻花,一阵阵翻涌。
望着远去的救护车,他浑身湿透,沾满泥污。
前所未有的狼狈。
*
气压低沉的办公室内开着紧急会议。
市局以及市委的人都到场了,坐在长桌两边,无不表情凝重。
“他这已经严重违反了规定。”
桌面的敲击声响起。
市政法委书记一张脸阴沉得不像话。
“是,我知道。”郑孝旋据理力争,“但他这也是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就可以不听指挥?救人心切就可以脱离大部队独自行动?”
“可受害人的确靠他反应迅速的急救才活下来,医生说只要再晚一分钟,什么医疗措施都救不回来了。”
“就事论事,这一点可以酌情谅解。”书记的表情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他这样暂停职务被你特调回来作战,还擅自行动导致作战失败是什么后果,郑孝旋,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瓮中捉鳖,呵呵……”
他瞪大眼睛,音量冲出嗓子眼,“谁才是鳖?肉联厂大部分人都是一无所知的员工,少数人穿着那里的衣服混在里面,表示自己只是听命令盯着那附近,这群人知道得比我们还少,带回来有什么用?真正动刀子的人早就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没上报省厅,让陈昉撤职滚出公安局,已经是一种仁慈了!还有你,你也得好好反省!”
听着里头的领导发飙,陈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眼前被阴影遮盖。
他抬头看去,雷昱居高临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救回一条人命?”
陈昉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雷昱俯身在他耳边,“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刑侦支队长这个位置永远是你的吗?陈昉啊陈昉,你的职业生涯也算走到头了。”
“你胡说什么!”
一道熟悉的男声插入两个人之间。
抬起头,一脸憔悴的甘臣站在旁边。
“你在跟我说话?”翘起嘴唇一角,雷昱不屑地问。
甘臣后知后觉失言,咬咬牙:“雷队,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师傅?警察不就是为了救人而存在吗?”
“当然是啊。”雷昱嗤笑道,“但总有个优先级吧?为了救一个人,将整个计划毁了,难道不是间接害了更多人?你们带点脑子吧。”
指了指太阳穴,他扬长而去。
甘臣还想说点什么,被陈昉叫住了。
“师傅。”他在陈昉旁边坐下,懊恼不已,“我这段时日都在照顾晴晴,没有参与行动,否则这回我一定去帮您,有个助力,至少不会是当下的局面。”
“说什么呢,帮我怎么比得上婼晴的身体重要?”陈昉拍拍他的背,接连发问,“婼睛到底怎么了?你会疲惫成这样?她现在在哪家医院?晚点我和你去看看她吧。”
甘臣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拳头。
沉默了很久,他还是和陈昉坦白:
“晴晴她,得的是白血病。”
这个病症再度闪过脑海,陈昉一时语塞。
命运的巧合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不过晴晴运气好,匹配到了合适的骨髄。”甘臣勉强笑着,“我心力交瘁,只是因为她得了这个病受太多苦了。”
陈昉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但治疗这个挺烧钱的吧,钱够够不够?我给你点。”
他伸手就要掏钱包。
“不用不用,师傅。”甘臣出乎意料拒绝了,“那个不管我们的男人知道晴晴生病后也许是良心发现,破天荒给了一大笔钱,足够治病了。”
他口中的男人就是他和甘婼晴的父亲。
他们的母亲早逝,父亲很快有了新的家庭,基本不管他们,只是偶尔给点生活费。
兄妹俩相依为命,过得很不容易,这回能得到钱,甘臣一定也花了不少功夫。
陈昉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他扯出笑:“师傅,晴晴现在头发掉光,不喜欢见人,很多时间都在睡觉,等过段日子,我再带您去见她。”
“好啊。”陈昉回了个微笑,还是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千块钱,塞到了甘臣口袋里。
他忙要推脱:“师傅……我不要……”
“收着,给婼晴买点好吃的。”陈昉压下他的手,轻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婼晴的病我没有关注,也算是失职。”
看着他温柔的目光,甘臣眼睛一红。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起来。
陈昉瞧他是压力太大了,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没想到他直接抱着陈昉痛哭不止:“师傅……你知道晴晴刚确诊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只有晴晴一个妹妹,我好怕她没救,我好怕自己无能为力……那段时间你又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工作也总是走神……”
他的眼泪落在陈昉肩膀上,陈昉安静地回抱他,他边哭边诉:“这可是白血病啊!如果不是运气好,如果不是运气好,晴晴她就……”
甘臣说不下去了。
这句话可怕得连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
“我知道,我都知道。”陈昉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天意如此,大难之后必有福气,你们往后一切都会更加顺利的。”
说到后面,甘臣的眼泪已经他把整个袖子都打湿了,陈昉不由笑道:“你上一次这么哭,好像还是刚毕业吧?”
两年前,陈昉第一次见到甘臣和甘婼晴。
那会儿老一批的人退休了,进来了六个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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