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没想到项逐峯如此决绝,“是,捐出一颗肾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但没有人能保证你脑袋里的血肿不受影响!万一出了意外,下不了手术台的是你,不是我。”
“我知道,”项逐峯语气随和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信任您,因为至少在您这里,您还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电话挂断,小婷刚好蹭进他的怀里。
辛远还在身后,小婷先一步趴在项逐峯耳边,小小声地开口:
“项叔叔,今天我做透析的时候,老师又悄悄哭了……你想想办法,帮我哄哄他,让他别难过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的。”
项逐峯鼻尖一酸,压住想泛上来的眼泪。
其实在今天之前,项逐峯做出捐献的决定,都还是为了辛远多一点。
即便他不捐献肾脏,立刻接受开颅手术,也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所以如果在他和小婷之间选一个,辛远一定更想让小婷留在身边。这也是项逐峯现如今能为辛远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可这一刻,当小婷的温度撞在怀里,当孩子最纯真的心捧到眼前,他由衷的希望小婷能活下去。只要能救下小婷,他冒再大的险也值得。
两天后,专家团队从国外坐专机赶到杉城。
断去药物治疗的一周内,项逐峯的颅压已经很不稳定,此时再坐飞机起落,无疑是用生命冒险。
幸运的是,项逐峯的脑部情况并没有进一步恶化,血肿像被无形的手摁住,在触及到致命的神经之前,暂时停止了扩散。
只是没有继续恶化,不代表病情不存在。
等待移植指标降回来的每一天,项逐峯都被无尽的头痛折磨。
为了尽快手术,他连止痛药都不敢再吃,每天白天还能强忍着守在医院,到了夜晚,就像逃一般躲进车里,等着浑身被冷汗淹没,等着不知道是否还能亮起来的天明。
在辛远眼里,项逐峯这段时间很忙。但这份忙碌和从前不一样,更多带着一种紧张的,刻意压住着什么的忙碌,他身上像背着一个看不见的重担,整个人越来越瘦,有几次给小婷剥水果的时候,指尖甚至反常的发抖。
这份感觉让辛远十分不安,终于在一个小婷睡着的午后,他把项逐峯拉到走廊外。
“项逐峯,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想到辛远会如此直白,项逐峯眼神闪躲几秒。
他这时还没有告知辛远“找到肾源”的好消息,怕前后时间挨得太近,会引发辛远怀疑,打算再拖一段时间。
但他的状态已经越来越差,除了惯有的眩晕感,眼前时不时就会出现重影,有好几次项逐峯早上醒来,耳膜像被堵住似的,有好一会什么都听不见。
他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毕竟他欠辛远的,就算用这条命都还不清。可当辛远用这样关切的眼神看着他,项逐峯还是无法抑制地害怕起来。怕辛远看他的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别瞎想。”项逐峯扯出微笑,轻轻揉了揉辛远的头发,“是公司那边的事情,最近压力有点大,好几个项目卡在关键节点,有点累着了。”
他语气放得更缓:“要说瞒着你,确实是肾源那边有了一些进展,但怕你失望,没正式定下来之前,一直没敢跟你说。”
“真的吗?”辛远眼神立刻亮起来,抓住项逐峯的手臂,“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如果定下来了,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嗯,有眉目了,国外的一个慈善项目渠道,匹配度很高。”他顿了顿,“就是跨国移植的流程比较复杂,医疗团队正在全力协调,最快可能也要到下个月初才能进行手术。”
“太好了,太好了……”辛远沉浸在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中,忽略了项逐峯难以掩饰的疲惫,颤声道:“谢谢你,项逐峯,真的谢谢你……”
项逐峯闭上眼,轻轻环住他,“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邻近手术的最后三天,辛远去给小婷拿药,留项逐峯在病床边给小婷讲故事,他念到最后一句,正要翻页,毫无预兆地,双眼突然黑了下去,紧跟着,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项叔叔,你怎么了?”小婷吓了一跳,“你的脸色好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一切只有短短几秒,可项逐峯后背还是被冷汗湿透。
他像被丢进史前的深洞,五感被掠夺的感觉如此可怖,让他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突然走进来,脸上难掩喜悦之情,“项先生,您手机上有没有收到信息啊,资源库那边通知我们,刚刚找到和小婷匹配的肾型了。”
医生自己都不敢相信,“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我从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快的,今天再给小婷全面体检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最快明天就可以动手术。”
辛远站在门外,手中的缴费…yyy……y…单掉落下去。
手术那天,杉城下了第一场雪。
这座城市数百年来,从未在十二月就飘过飞雪。
辛远在手术室外,对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祈祷,希望这个奇迹可以继续延续到小婷身上。
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老天第一次显灵,比预估时间还要快半小时的,小婷平安无事被推出来,手术全程都很顺利,只要过了接下来的观察期,不产生排异现象,以后就是完全健康的小孩。
辛远难掩喜悦,项逐峯抬手帮他擦掉眼泪时,主动抱住了项逐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辛远,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你听我说完,”辛远在他身后抱得更紧,“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你在身边,一直不分昼夜地陪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撑到现在,谢谢你。”
辛远眼眶是红的,但眼里全是喜悦。
差一点失去一个人的感受,他已经体验过太多次,虽然此刻当下,他对项逐峯的感情仍然难以用具体的词语形容,可无论是哪一种感情,他都不想在失去了。
辛远抬起头,看着项逐峯,看着这张带给他无尽痛苦,却又一次次拉着他走出来的人:
“等小婷出院以后,我们……一起给她一个家,好不好?”
项逐峯怔在原地。
分不清是喜悦还是震惊,心脏一瞬间疯狂地撞击着胸腔,耳腔全是跳动产生的闷响,下一秒,视线也不受控地模糊起来。
那声“好”停在嘴边,项逐峯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眼前所有的一切,在他碰到辛远之前,忽然被急速拉远。
意识的最后一秒,项逐峯很后悔。
他好像又一次,让辛远难过了。
第79章 慢点
对于项逐峯已经三十出头这件事,辛远一直没有什么实感。
第一次感到意外,是和项逐峯正式在一起那年。辛远精心挑选完礼物,并在附送的卡片上写祝福时,才惊觉按照项逐峯老家的算法,他已经到了三字开头的年纪。
后来是辛远生病那年,他在药物作用下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有次无意听到宁医生跟项逐峯对话,说他如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再这么熬下去,自己的身体会先垮掉。
再然后,就是现在。
手术知情同意书上,项逐峯,男,31岁,一并印在第一行。
并不真切的数字仿佛在纸面上跳动起来,倒退回25岁,辛远刚认识项逐峯那会。他穿着发白的牛仔裤,背着拉链都掉了半个的书包,并肩走时总会突然回过头,在阳光下冲着辛远笑。
过去六年间的画面飞快闪烁着,每一秒都那样真实,最后重叠在一起,坍缩在这张薄纸上。
医生事先告知,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但如果再拖下去,剩下百分之六十会立刻变成百分之百。
所以在同一天内,辛远以他自己的名义,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做出了决定。
窗外的雪,停了。
薄薄一层积雪没有停留太久,在项逐峯的第一次病危通知书下达时,已经消融在茫茫大地。
但那天太阳落下的格外晚,甚至在停留的最后间隙,将半片天空染成妖异的橘红色。
天最终还是黑了下去。辛远手中的病危通知书变成了两张。
很久以后刘彬回想起那天,都还记得辛远当时的模样。
他沉默着,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薄薄的身体一直靠在墙边,像随时会倒下,却又倔强地等到了最后。
在医生告知辛远手术成功时,他很缓慢地跪在了地上,但也只有几秒,在刘彬冲上去扶住他前,又摇摇欲坠地撑了起来。
项逐峯曾经交代过,如果他还能醒来,会自己告知辛远一切真相。
但如果他永远睡过去,无论是他当初得病的原因,还是为了给小婷捐献终止治疗的决定,都要跟着他永远埋进土壤。
可结果在这两项选择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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