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辞又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个夜晚,凌晨他被高热扰醒,额头是他自己都能用手摸出来的滚烫。
那几天保姆刚好回家探亲,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从床上爬起来,凭借着记忆找出医药箱,翻出退烧药,粗略看过说明书后吃了药,又回床上睡了。
第二天醒来烧退了,他清醒过来,才想起昨晚吃的退烧药是成人的剂量。
头晕了几天,偶尔会吐,一周后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季微辞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小了,变得只有十几岁,酒店的房间也变成那间空荡荡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屋子。
原本不那么难受的高烧一瞬间变得极其难以忍受,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睁眼都做不到,大脑格外混沌,怎么也想不起来药箱放在哪儿。
似乎有声音从远处飘渺而至,那声音已经有些陌生了,可语气里的严厉却像刻在骨子里一般清晰地将记忆唤醒。
那声音在教他学会独立,学习如何抵御风险、解决问题。
又告诉他每个人都生来孤独,不可以脆弱、更不能依赖。
他一一听了、一一学了。
学得很好,记得很牢。
于是高烧带来的昏沉与闷痛似乎又不算什么了,他习以为常地放任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往下坠落。
半梦半醒间,季微辞又听到开关门的声音。
意识坠落着,坠落着……直到落入一个怀抱里。
那怀抱微凉,还带着几分湿意。
“微辞,吃了药再睡。”
他听到耳边的声音不那么平稳从容,甚至有些微喘。
季微辞顿时从梦魇中被拉了回来,睁开眼就看到沈予栖带着潮气的脸近在咫尺。
他有些怔愣,大脑还来不及恢复运转,手就下意识抬起来,指尖轻轻拂去沈予栖侧颊的一颗水珠。
沈予栖整个人僵住了,原本想去拢季微辞肩的手也顿住,不知如何是好,眼底翻涌着的情绪,深沉又克制。
季微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收回手,自己撑着想坐起来。
沈予栖这才回神,揽着对方肩的手力道放得很轻。
盯着季微辞吃了药,又喝了半杯水,他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睡吧。”他轻声道,又隔着被子拍拍季微辞的腰,有些像哄孩子。
季微辞什么话都没说,乖得出奇,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躺下闭上眼,呼吸慢慢均匀平稳。
沈予栖一直在床边看着季微辞入睡,许久后才抬起手,手指慢慢掠过他昳丽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静的五官,最后停留在泛红的眼角和湿漉漉的睫毛上。
床上人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心微微拢着,或许是退烧药开始发挥作用,他的额角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也不知何时从被子下滑出,虚虚攥着拳。
沈予栖用纸巾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细汗,又轻轻握住那只手,想放回被子里。
季微辞的手腕太细了,看起来那么脆弱,让人感觉随时能被折断,可那腕骨又格外突出,冷硬得有些倔强似的。
沈予栖看着自己的手能轻松将季微辞的手腕圈住,甚至还长出一大截,心里一时满足一时酸涩。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微微垂头,极轻地在他手背上映下一个吻。
这个吻过于小心翼翼,是那样的轻,甚至比羽毛拂过皮肤还要轻,一触即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沉甸甸的黑暗逐渐变得轻盈,季微辞再次陷入梦境,却不再是那栋永远静谧的房子,也没有了沉闷痛苦的高热。
他回到了那条河堤边,微风拂过,吹乱他额前的头发。
面前的小狗兴奋地吐着舌头,时不时原地转一圈。
这已经不是季微辞第一次与小狗见面,于是他轻车熟路地在小狗脖子前的围兜里寻找,果然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画着一只蹲坐在地的小狗。
那画工并不如何精湛,黑色记号笔生涩地勾勒出小狗的轮廓,不难判断绘画模特就是面前这只。
旁边气泡里的字比画工漂亮太多,刚劲又不失潇洒地写着:“今天有开心一点吗?”
季微辞看着,唇角少见的露出上翘的弧度。
如果小狗和纸条的主人在他面前,他大概会想要问对方一句:“怎么不写冷笑话了?”
这很稀奇,他鲜少有和谁主动展开语言交流的想法,但这一刻他却清楚明白自己的内心——想和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像朋友一样说两句话。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咬着季微辞的校服袖子,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季微辞试探性地翻过纸条,发现纸条背面果然也写了东西,在角落小小一行,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
字迹较之前的有些潦草,或许是临时添上的一句。
纸条背面写着:“没有冷笑话了。把这么聪明的脑袋看傻了怎么办,损失大了。”
看清这句话,季微辞一时间有些发愣。
怎么会这么巧?
就好像那人好像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听到了自己的问题一般。
季微辞沉默半晌才笑一声,找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宠物零食,拆开喂给小狗,这才拿出笔和纸写回信。
“今天很开心。希望你和小狗也是。”
写完折好塞回小狗的围兜里,揉揉小狗的耳朵,温声道:“去吧。”
小狗完成了任务,又意外收到投喂,兴奋极了,扑上来用力蹭两下季微辞的脖子后才颠颠地跑开。
季微辞被蹭得有些懵,他没有被什么活物靠得那么近过,宠物也没有。
此时鼻尖还残留着并不令他讨厌的小狗味,抬眼看去时小狗已经越过河堤上的台阶,往远处的绿化带跑去。
也不知是什么心理驱使,季微辞下意识站起来,跨过几级台阶,目光一直追随着小狗的步伐,似乎想看看它会奔向哪里。
他从小对什么都淡淡的,好奇心更是极其匮乏。
有人用一只小狗向他传达善意,这件事本来就有些莫名其妙,换做其他人大概会好奇于对方的目的或是身份,既而刨根究底。
可季微辞不一样,面对“怪事”他从一开始就坦然又平静。
因为那时的他没有好奇心,更没有探索欲。
但此时,他少见的体会到了想要探知的感受。
河堤对面是公园,越过绿化带就是公园里的一小片人造树林,小狗窜到一棵粗壮的榕树后,很快就没了身影。
这距离虽有些远,却还在人目力可见的范围内,季微辞依稀看见那榕树后面露出一截衣角。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若有所思。
那截衣角……像是校服。
第18章 心跳
急病如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季微辞醒得早,给自己测了体温,见温度正常也松了口气。
生病倒是没什么,可沈予栖看起来很在意。
起码比自己在意。
他洗漱完走回床边,看着隔壁床上仍在熟睡的沈予栖,注意到对方眼下的小片青黑,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情绪。
像是困惑,又带着些无措。
沈予栖对他太好了,好到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到在他往前二十多年度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存在。
他虽不擅长与人交往,却从未因此而困扰过。
一直以来,处理人际关系于他来说像是解数学题,长辈、工作伙伴、点头之交、陌生人……面对不同的条件套用不同的公式,解出差不多的结果——统一的礼貌,不同程度的疏离。
这样固然很难拥有长期稳定的关系,可他本就不是热络的人,也并不需要通过维系和谁的关系来达到某种目的,所以这套方法论对他来说很适用。
较为亲密的关系本就是双向选择的结果,他无心经营,旁人也无法忍受他的无趣和冰冷。
唯独沈予栖是个例外,从一开始就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他,包容又知分寸,他是润物细无声的,
像是写进计算机里的初始程序,如此理所当然。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只是曾在高中时期有过短暂的交集,也并不熟悉,甚至联系方式都未曾留下。
季微辞不会解这道题,于是久违地产生了探知欲。
他想着,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对着沈予栖的脸愣神了许久。
久到床上的人再也装睡不下去了,忍不住翻了个身,从侧卧变为平躺。
季微辞回神,快速移开目光,自己也不知道这点心慌从何而来。
沈予栖又忍了几分钟才终于睁开眼,偏头看过来,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好点了吗?”
没想到对方醒来第一句话是这个,季微辞垂下眼,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退烧了。”
“那就好。”沈予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起身去洗漱,进浴室前又回头不放心道,“你嗓子听起来有点哑,袋子里有可以空腹吃的消炎药,先吃着,回去再到门诊看看,拿点对症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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