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对方回应的内容触犯了他的底线。
从昨天到今天,这是陈威在季微辞脸上看到最大的情绪波动,莫名的,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稀奇,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与此同时,这样真实的反应也打消了一些他的怀疑——如果是演出来的,那对方的演技未免也有些太好。
“我们已经查询了你三个月内在研究所的全部行动记录,包括访问日志、终端操作、授权设备——”他毫无预兆地开口,又突然顿住,眼睛牢牢锁住面前的人,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季微辞还未收住方才的冰冷目光,此时冷冷地回视,平添几分凌厉。
即便是经验丰富、阅人无数的陈威,也没有捕捉到任何类似于慌乱或是心虚的情绪。
“……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违规操作。”陈威停顿许久,才终于补全这句话。
说完,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对于季博士这样的人才来说,‘不留痕迹’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季微辞平静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无痕。”
“主控系统的数据拷贝记录是怎么回事?”陈威转化话题,语速很快。
季微辞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主控系统什么时候留下过脚本拷贝记录。
主控系统中能够直接拷贝的都是非常表面的数据,实际并没有什么作用,有能力毫无痕迹地突破多重权限拿到核心算法的人,难道会留下一个毫无意义的拷贝记录吗?
季微辞不会因为自己是被查问的状态就对调查组有所隐瞒,他对此有疑惑,便说了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调查组在查证过程中觉得很奇怪的一件事。他们猜测这或许是一个障眼法,目的是为了掩盖真正的获取路径。
“你们可以试着查一下实验室系统的管理员账号。”季微辞突然道。
这是他昨晚就想到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纰漏。
管理员账号是一个非常容易被忽视的东西,大家通常会默认它与系统共存,是完全可信任的,从而忽略了它也有被人利用的可能性。
比如系统维护的那几天,管理员账号会上线运行,如果有人通过某种手段阻止了管理员账号的自动下线呢?
面对管理员账号,再高权限的加密数据都将敞开大门,任由攫取。
陈威一愣,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紧接着门被直接推开,一位调查员面色紧张地探头进来,微喘着气道:“陈组长,有人找你。”
陈威眉头皱得更紧,他是非常注重规则的人,无论有多重要的事,多大牌的人,也没有问询被打断的道理。
正想发作,却见那位传话的调查员一脸惶恐,疯狂使着眼色。
见此情景,他也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快,看了季微辞一眼,才起身走出问询室。
记录员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走,为难地犹豫再三,还是站起来朝季微辞鞠了一躬,匆匆跟出去。
随着门锁落下的声音消散在密闭空间里,只剩下季微辞一个人的问询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录音设备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发出迟暮的哼鸣声。
季微辞盯着空白的墙面出神。
加入PMI以来,他做过的项目有很多。
有的只是选题,停留在理论阶段,但具备相当的研究意义;有的从开题到开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落地,切切实实改变了一部分人的生活方式。
他始终相信,科研不是摆在展示架上的奖杯,而是为了帮助人们更深刻地认识、理解世界,它不应该被人窃为私利,更不应该沦为名利场上的筹码或是工具。
季微辞闭了闭眼,将情绪压入理智的河床。
他可以接受失败,可以接受被质疑,可以接受数十年如一日的孤独探索,但唯独不能接受欺骗和窃取;他不怕被指控,也不怕被误会,但绝不会原谅任何一双让真理蒙尘的手。
纷乱思绪中,问询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陈威走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季博士,你可以离开了。”他说。
第43章 依赖
“季博士,你可以离开了。”
陈威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格外清晰,没有任何含糊其辞的话语。
季微辞看过来,怔愣着,他一时间还坐在原位,没有动作。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回家了。”陈威重复道。
季微辞这才回神,站起身,漂亮的眉目显而易见地展露出疑惑,却很有分寸地没有直接问出口。
他独自往外走,经过陈威身边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深深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然而当他走出问询室,却在走廊上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老?”季微辞惊讶。
陈老被人搀扶着,站在走廊上。他的精神头比上次见面时差了不少,仿佛苍老了许多,脊背也有些佝偻,但皱纹密布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慈和笑容。
看见季微辞出来,陈老迈步想向他走来,却十分吃力似的,身边的人连忙扶住他,防止他摔倒。
季微辞快步迎上去,走到陈老的另一边扶住他的手。
“您怎么在这儿?”他想到某种可能性,有些艰涩地问。
陈老微微仰头看向他,轻轻咳嗽两声,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季微辞看着面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老人,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他才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矮这么多。
明明在那段高中时期的记忆里,他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念悼词时腰杆挺得直直的,声音坚定有力。哪怕就是几个星期前,在院长办公室见面时,他也是悠然地喝着茶与他聊项目,很有神采。
“季博士,虽然你可以离开这里,但是还是要暂时停职,等待调查结果。”陈威公事公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微辞回过头,还未接话,却听身旁的陈老语带不满,轻斥道:“耍什么威风,我跟你说的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陈威顿时哑火,低眉顺眼地走过来,示意那个搀扶着陈老的人退下,自己接过陈老的手臂,语气有些委屈:“爷爷,这都是该走的流程。”
爷爷?陈威竟然是陈老的孙子。
季微辞心里更加惊讶,面上却不显。
他已经想明白为何自己突然能离开——是陈老出面保下了他。陈老是功勋级别的科学家,说的话自然很有分量。
“我说了,小季不会干那样的事。”
陈老依旧不满,面对陈威,他没有了在季微辞面前的和蔼,反而充斥着对小辈的严厉。
陈威无奈,他无意和老人较真,只能沉默地受着。
季微辞心里一阵阵发酸。
他很少被人无条件信任,也从未被谁以长辈的身份爱护过,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实际上只见过两面的母亲的老师,竟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是爱屋及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已经不想去深究,只觉得心脏被冰封多年的某处正散发着柔和的热意,一点一点悄悄融化。
陈老身体似乎有些不适,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很快就被人搀扶着离开了。
陈威则带着季微辞找工作人员拿回手机和随身物品。
“你今天说的,我们会去调查。”
纪检监察处的大门口,陈威将季微辞送出来。
季微辞心里还有疑问,比如既然陈威是陈老的孙子,那么他是否也认识褚清和季衡知?是否知道更多有关他父母的事?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提问的好时机。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道谢后便离开了。
陈威看着季微辞有些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先前爷爷和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他是小清和衡知的孩子,不可能做那种事。”陈老语速有些慢,语气却很坚定。
陈威不理解,也有些着急,顶嘴道:“就是因为他是褚姐和季哥的孩子,才更要把他查清楚啊!”
陈老不容置疑道:“不用再说了,按我说的做。”
陈威:“爷爷!”
“好了。”陈老重重叹了一口气,“当年他父母真正的死因……”
他没再说下去,像是不忍提及,深深地看着某个空无一人的方向,苍老的声音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悲伤。
“不可让烈士的后代寒心啊……”
-
纪检监察处并不在研究院内,而是在一个季微辞从前没来过的,稍显偏远的城区。走出去好远,他才发现自己是在漫无目的地走,现在早已不知走到哪里了。
他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个十分冷清的街区,连店面都没有几家,路边只有一家铁栅栏门支开半拉的小卖部,和一家门口立着旋转圆筒灯的老式理发店,马路上好几分钟才会有一辆车驶过。
距离事发其实只过了短短一天多,他却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发生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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