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姿势他们做过,但是那是在四年前,而且次数也就四五次。
四年后的今天,可是他们的第一次。
他欲盖弥彰地咳嗽几下,掩盖住疯狂跳动的心跳——
心脏马上就要蹦出来了。
然而,叶浔却突然不敢动了。
他等着怀里的人咳完,才小心地问道:“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吗?”
“是不是心脏难受?”
“……不应该呀,医生没说过不能这么做……”
江序舟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叶浔此时此刻的神情。
他肯定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所措地垂头看着自己。
江序舟放缓呼吸,压下情绪,放缓呼吸,尽量表现出轻松的语气:“没事,不难受。”
“……只是嗓子有点痒而已。”
“难受记得和我说。”叶浔的声音靠近了些,“不要憋着。”
太近了。
近得江序舟已经能够听见他的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同样不敢用力的呼吸。
还有,带着清香沐浴露的炽热体温。
感觉没比自己好多少。
江序舟浅笑着深吸口气,开玩笑道:“……是我重了吗?”
“没……”叶浔的声音骤然哑了。
久病不愈,长期住院,并且刚刚才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的人,再重能重到哪去?
他清了清嗓子,摇着头补全了那句否认的话:“没重。”
不是没重,是轻了。
轻了太多太多。
叶浔感觉自己的怀里抱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天边的一抹云,毫无分量,好似下一秒就会飘远,飘散至任何地方。
离开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咬住嘴唇,手臂微微收紧,抱得更加用力了。
他真的很害怕江序舟会离开,也很害怕低血糖时做的梦会成真。
心里的恐惧并不能因为做了这个动作而减少半分。
或许,只有那种用力极深,犹如要将爱人揉进血脉之中的拥抱,才能轻微缓解。
可是,叶浔不喜欢,也不想这么做。
因为,江序舟会难受,会疼。
与其分享痛苦,不如独自承担。
叶浔迈了两大步,又轻手轻脚地把江序舟放在病床上,看着护士接好各种仪器后。
直到听见病房门关上,他才大胆地俯身下来,柔软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碰了碰爱人的眼睛,感受到暖意后,加重点语气,再次否定了江序舟方才的话:“不重。”
一点都不重,甚至太轻了。
轻得让他心慌。
叶浔想,等到江序舟的胃管撤掉以后,他一定要学着做营养餐,给人养回来,养重一点。
重一点,能安心。
他起身拉上病房里的纱帘,使屋内的阳光变得不再刺眼后,坐到病床旁的陪护椅上,用手掌遮住爱人的眼睛:“可以睁开眼睛啦。”
在感受到掌心有睫毛扫过的痒意后,才慢慢挪开。
也许是因为叶浔做好了准备,又也许是江序舟太期待惊喜,以至于他睁开眼睛时,竟然没有觉得屋内的光线刺眼,甚至都没有眯起眼睛。
他简单的扫了一圈,病房依然是之前的病房,病床位置也没有改变,只是……多了不少东西——
床头柜上摆了一//大束鲜花,靠墙的位置放了他和叶浔的水杯,以及他熟悉的两个玩//偶,面前的沙发套了个沙发套,颜色变得不再沉闷,不远处的放置柜上摆放着烧水壶,微波炉……
江序舟低下头,发现病床和旁边的陪护床都换成了新的,与医院不同的三件套,枕头也是在家时最常用的那个。
一切的一切都太像个缩小版的家了。
“……你这是把家搬来了呀?”江序舟笑着问。
叶浔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将脸埋进江序舟腹部的被子里,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爱人:“简单凑合一下。”
“如果,你感觉还缺什么的话,就和我说,我去买。”
“嗯……因为医生说,没有做手术前不能出院,最多可以推你出去走走。”
“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家。”
江序舟应了一声,他严重怀疑这是叶浔说的话,不过他没有戳穿——
没有这个必要。
叶浔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他垂着眼睛对视过去,仍带着笑容:“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被子动了动,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不是。”
“还有?”
“还有。”叶浔眼睛弯了弯,卖了个关子,“你先找找看。”
江序舟眨眨眼睛,抬起头,发现茶几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是那些吗?”他问,“是什么?”
叶浔顺着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礼物,给你的。”
江序舟顿了一下。
距离他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叶浔怎么会想到送礼物?
而且,怎么会这么多?
“是生日礼物,但不是今年的。”叶浔拉起江序舟的手按了按,解释道,“是以前。”
今年江序舟的生日礼物,他另有打算。
“……以前?”
叶浔点点头,站起身,走过去走回来两趟,才将那一堆礼物搬到病床旁边拆开。
他低头拆快递时,脖子上的项链从衣领处滑了出来。
银色的,泛着光。
是一枚戒指。
是江序舟的戒指。
那晚抢救的时候,护士将它取下来交给了叶浔。
江序舟垂眸静静地盯着。
熟悉的戒指在爱人胸口随着动作来回晃动。
他的心也随之晃动。
原来自己的戒指正在被好好保存。
在最靠近爱人心脏的地方好好保存。
江序舟盯了许久,直到戒指移开,他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睛,瞧见他的爱人正在往他的手腕上系着红绳。
叶浔神情认真专注,嘴唇微微抿起,流畅柔和的面部线条,一下将江序舟拉回他们刚在一起的一个夜晚。
那是叶浔第一次看见江序舟发病,进医院,出医院。
没有做手术。
因为他们都是学生,身上一下子掏不出那么多钱,只能在医院进行些简单的治疗,开了药。
江序舟记得,当时叶浔一言不发地从医生手里接过费用单,扶着他回了出租屋,又按照医嘱分好一袋子的药,倒了杯水,一并拿过来,安静地看着他吃完,躺下,掖好被子,然后轻声地说,自己一会儿就来。
而后,叶浔关上灯,离开了房间。
发一次病就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不多时,江序舟就扛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
等到一觉起来,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他下意识摸了摸身旁。
一片冰冷。
叶浔没有回来睡觉。
他猛然睁眼,却看见心心念念的人正坐在床边,盯着自己起伏的胸口。
当时没有光,可是江序舟依旧能想出他的神情。
那时的叶浔与现在的叶浔神态一样,甚至慢慢开始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叶浔的鬓角又一次冒出零星白发。
江序舟指尖动了动,想抬手触碰,又怕惊扰认真的人。
叶浔不知道江序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又冒出了白发。
他系好红绳,直起腰:“这个是一岁的礼物。”
“你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就用这个来代替长命锁吧。”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父母都会买一个平安锁,寓意着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他不知道江勇军和梅月有没有给江序舟买过。
想必是没有买的吧。
不然,他怎么会刚出生就生了病,此后治病的道路又是如此的艰难。
叶浔一想到那对虚假的父母,就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立刻穿越回去,将襁褓中的江序舟抱回来,揉进怀里,好好疼爱。
早点送他做完手术,早点康复,早点像别的健康孩子一样蹦蹦跳跳。
往后,就再也不用小心谨慎地活着。
红绳泛着光。
颜色鲜艳明亮。
是祝福,是希望——
也是被爱的象征。
江序舟握住叶浔的手,轻声道谢。
叶浔摇摇头:“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他还买了许多东西,几乎是要把自己不在的那些年,所没有送的礼物全都补上,把属于江序舟的祝福全都补回去。
补上了,老天就会保护好江序舟,江序舟就不会离开。
以后就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三岁的江序舟,得到了个手工木雕的小挂件。
四岁的江序舟,得到了个八音盒。
五岁的江序舟,得了个小福袋。
……
叶浔一件件拆开,一个个介绍,又起身按照江序舟的建议摆放好。
然而,这一众礼物中唯独少了两岁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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