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张望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写字楼下,旁边是来来往往的人,面前是漫天白雪。
雪落得潇洒,白得看不清方向。
他凭借直觉,走出楼外,看见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有一抹熟悉的棕色的背影。
是江序舟。
“江总,身体真好,这种天气还穿风衣。”叶浔没想到自己一开口,便是这样讽刺的话。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别的话。
江序舟转过身,衣角略微扬起,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睛望了过来。
平静得吓人,安静得害怕。
他脱下风衣,披在叶浔身上:“多穿点,别着凉。”
“以后的日子,继续往前走,别回头。”大雪将要将江序舟吞噬,融化进寒冷的冬季,他继续说,“照顾好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
叶浔想要伸手拉住这人;想要脱去风衣还给这人;想要抱住他,用嘴唇堵住这一句句类似于告别的话。
可惜,他怎么都动不了,只能如同一块木板立在江序舟面前,任凭这些话扎入心脏。
江序舟说完,脸上露出浅笑,手抬起似乎打算摸//摸叶浔的头发,却又在即将落下前停住手,喃喃道:“算了。”
他后退两步,退进白雪中,消失不见。
叶浔呼吸一顿,呛咳而醒,他惊怖地摸向身旁——
如梦里般冰冷。
屋内极暗,阳光藏在乌云后,触碰之处均是冰凉。
“江序舟。”他埋进怀里的衣服里,深吸几口气,让味道灌满全身,“别离开我。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
“回来留在我身边,别走了……”他嘴唇微颤,“不要走,陪着我。”
他苦苦哀求,渴//望相隔千米外昏迷的人能听见,渴//望头顶的老天能听见。
只要能让江序舟回来,谁听见都可以。
哀求到最后,翻来覆去就剩下一句“别丢下我。”
再后面,叶浔发不出声音,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嗡嗡声宛如救生圈,把将要溺亡于梦境之中的人拉了上来。
“喂——”叶浔眼睛发蒙,看不清来电人。
“哎,小浔。”苍老的声音传来,“你能联系上舟舟吗?”
“这段时间他都没给我来电话,我打他电话也没接……”
“最近我心慌的厉害……你跟奶奶实话实说,舟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奶奶。”叶浔坐起身,咽了咽口水说。
谈惠应了一声,柔声道:“舟舟的身体我都知道的,发生什么事情奶奶都能承受得住,没事的……”
“奶奶。”叶浔打断她,“没有的事情,他现在挺好的,前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呢。”
他绞尽脑汁找了个借口:“他出差,现在不在我身边,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您。”
这个谎言,快要把叶浔自己都骗进去了。
他哄了谈惠几句,挂断电话,起身准备去医院。
临出门前,叶浔换上江序舟的休闲衬衫。
江序舟比叶浔高了三厘米,但是他体型偏瘦,这件衬衣穿在叶浔身上便刚好合适,甚至更为板正。
如果江序舟在的话,他一定会笑着端详良久,满脸欣赏地夸奖道:“不愧是衣服架子,好看。”
叶浔闭了闭眼睛,同样扬起嘴角,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手扫过鬓角时,怔了怔——
头发白的更多了。
这次是一小块。
很小的一块,大概有指甲盖大小。
可是,叶浔还没到三十岁呢,怎么会开始有白头发呢?
叶浔自己也没想到。
也许是思绪太重,又也许是休息不好。
白就白着先吧。
就是……
不知道江序舟醒来看见自己白头,会是什么反应。
他挠了挠鬓角,想不出来。
既然想不出来,不如就去回去看看。
*
叶浔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医院楼下,却又在即将要进电梯前反复调整呼吸,颇有些当初第一次约会时候的紧张。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情绪。
算起来他和江序舟认识五年,四年时光里吃喝住行几乎都在一起,形影不离,他张嘴江序舟都能知道他想吃什么,江序舟起身,他也能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怎么可能会见面紧张。
可是,叶浔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紧张,热气从刚买的早餐袋口冒出,如火般燎到他的手指,产生痛感,他换只手,鼓起勇气,埋头走了进去。
第66章
邬翊休息一晚,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来到ICU门口换下眼睛都没睁开的程昭林。
聂夏兰卷起铺盖,收进墙角,张望门口,看看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出来。
由于尚未到探望时间,三人只能并排坐着:程昭林枕在邬翊肩头打盹;邬翊低头用电脑处理工作;聂夏兰朝别的病人家属打听,需要做什么准备,买什么用品。
叶浔就是在这时候上来的。
他边往外拿早餐,边问:“晚上……没什么事吧?”
程昭林懵懵地摇摇头,语气里是未睡醒的沙哑:“没有。”
“没有就好。”叶浔发现自己买少了邬翊的早餐,准备去补买时,被人拦下。
“不用了,我送昭林和阿姨回去的路上,顺便吃点就行。”邬翊说,“你留在这里看着吧。”
“毕竟,我们都不算是江序舟的家人,做不了决定。”他把“家人”两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在提醒叶浔,要用对待家人的态度去对待江序舟。
“好。”叶浔求之不得。
他目送三人离开后,呆坐在长椅上,一口一口塞完早餐,沉默地收拾好狼藉,静静望着监护室的大门,似雕塑般久久静坐于人声鼎沸之中。
他无比庆幸江序舟那晚没有发生别的并发症,也没有再经历抢救。
说明希望正在重新燃起。
说明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叶浔积攒些动力,等到差不多探望的时间,他换上防护服进去。
叶温茂正靠在病床上练习吹气球,吹两下移开嘴喘息一会儿,再接着吹。
原本半分钟能吹一个气球的男人,现在要吹五分钟。
叶浔安静地看着他吹完那一个鲜红气球后,才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爸,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叶温茂喘着气,手指极其快速地给气球打了个结,塞进儿子怀里:“你爸身体还不清楚嘛,感觉挺好。”
“好就行。”叶浔笑了一下,感叹道,“感觉好就有希望。”
他拿起那个红得鲜艳的气球,第一次觉得这里面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他想把它拿去给江序舟看,他想让江序舟也能好起来。
叶温茂缓过气,让叶浔选一个颜色的气球,自己给他吹。
“绿色的吧。”叶浔说。
绿色是春天的颜色。
他盼望两人都能如同春天新发芽的树叶,生机盎然。
叶温茂取出绿色,深吸口气,叶浔看着气球一点点膨胀,绿色一点点变浅。
“休息一下。”叶温茂捏住口说,“这两天,我躺在病床上,想明白了很多事。”
人一旦上了年纪,再经历过生离死别,对于生命的意义会更深一层。
叶浔将视线从气球移到叶温茂身上,打算听听父亲忽然而来的感悟,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问题。
“小浔,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嗯?”叶浔眨了几次眼睛,低头想了想,“你和他都好起来,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吵架也好。”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幸福。
叶温茂又吹了几口气球:“当时,我拒绝检查就是怕失去见你们的机会。”
人生本就只有三万天,前两万天他从未在医院度过,其中一万天都陪在叶浔和聂夏兰身边,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然是寻常时,突然被告知剩下一万天可能会困于医院,并且生命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谁都无法接受,谁都会想逃避,谁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来势汹汹的病情。
“后来呢?”叶浔问。
“后来,架不住小江和你妈轮番的劝说嘛。”
在做手术前,叶温茂就已经知道转院是江序舟擅自做主,并且承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
那时候,江序舟可谓是天天来医院报道,甚至花重金请来国外的医生一起诊断,同时查找了一堆资料,用来向他保证病情能够稳定,会有解决方案。
叶温茂坚定不移的观念开始动摇,聂夏兰再打几副感情牌,观念彻底崩塌,同意了转院,同意了检查。
“……江序舟。”叶浔低下头,盯着鞋尖,扯了扯嘴角,“还干过这件事呢。”
他当时光顾着恨江序舟了,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能把一天时间掰成这么多去用,去花在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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