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翊猜到了,爱吃糖的不是病床上那位,而是旁边这位。
果然,叶浔缓慢地开口道:“是我喜欢吃的。”
叶浔眼前仿佛浮现出,自己离开的四年时间里,无数个清晨傍晚,江序舟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落地灯暖黄//色的光草草勾勒出熟悉的瘦高身影,或许是电脑看累了,又或许是思念上了头,他移开目光,摘下眼镜的手却是一顿,盯着桌角的奶糖出神,许久后,才慢慢地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叶浔想,江序舟有时候离开办公桌前,是不是也会抓一把塞进口袋里带出去吃。
思念溢出时就含上一颗。
只可惜,糖越含越多,思念也越来越深,记忆却越来越模糊。
叶浔将脸埋进掌心,深呼吸几次都无法平息内心如潮的悲伤。
此时此刻,他无比坚信江序舟是爱自己的,而且很爱很爱。
甚至比叶浔自己都要爱叶浔。
但是,他也无比忏愧,后悔。
因为自己短暂且不坚定的爱意,扎伤了江序舟特别多次。
扎得他鲜血直流,扎得他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消失殆尽。
叶浔才明白,江序舟这个笨蛋,是真的决定用自己残缺的生命去书写爱意。
如果有一天,生命戛然而止,江序舟对叶浔的爱也就此达到了真正的永远。
奶糖越化越小,思绪越来越乱,心脏也疼得厉害,叶浔发不出一点声音。
“……嗯?”邬翊应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塞进叶浔手里,“哭吧哭吧。”
“别看序舟的时候哭就行,他会难受的。”
他说完,起身朝跑得气喘吁吁的程昭林招招手。
两人肩并肩离开,留下空间给叶浔。
其实,叶浔已经没有力气去哭了,只能独自消化着情绪。
寂静的楼层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压抑得他快喘不上气了。
他再次发现,江序舟对自己的好,是自己这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叶浔起身把纸巾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无意间又摸到怀里的那封信。
是事情发生前几个小时的塞进来的信。
是江序舟写的信。
是江序舟说会念给自己听的信。
然而,叶浔没有看,也没有听。
他移开目光,停留至窗外良久。
外面天空蒙蒙亮起,凉风吹入带来雨的气息。
天快亮了。
他应该能够见到爱人了。
他低头看了眼信封,终究没有拆开。
叶浔在等。
等江序舟醒来念给他听。
江序舟说过会念,那就一定会念。
叶浔莫名地坚信这一点。
他收好信封,揉了把脸,走到拐角处,发现正在说话的程昭林和邬翊。
两人也注意到了他。
程昭林已经简单问过邬翊,叶浔的身体情况,见人看上去还算可以后,果断举起手机调转镜头:“叔叔阿姨,我哥好多了,等下马上压他去吃饭。”
“保证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叶浔一怔,抬眼看向面前黑乎乎的镜头,下意识躲开。
他不想让聂夏兰和叶温茂看见自己现在的状态。
肯定很糟糕。
抱恙的身体,疲惫的精神,以及写满愧疚的眼睛……
不光对江序舟,还有自己的父亲。
叶温茂出院至今,叶浔都未曾回家看过,尽管父母都表示能够理解,可他始终没过去心里的坎。
程昭林仍然对着镜头说着什么,他戴着蓝牙耳机,叶浔听不清,只能根据只言片语得知,聂夏兰回家照顾叶温茂了。
叶浔躲到一旁。
他抗拒去吃早餐,而是想守在门口,等着进去看自己的爱人。
可是,邬翊之前说的对,自己万一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真的就是添乱。
还有可能错过这次见江序舟的机会。
最后,叶浔只好妥协地跟邬翊和程昭林吃完饭,随后主动发照片给聂夏兰,才被三人允许重新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等着。
原本程昭林是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的,结果不出两秒,邬翊就拉走了人。
原话是,公司技术部门开会。
实则是,让程昭林别当电灯泡。
叶浔眼睛含//着淡淡悲凉的笑意,目送两人打闹离开。
以前,他和江序舟也是这样的。
记忆犹如开了闸门的水龙头。
他记得江序舟特别喜欢在春天的某一天,拉着自己去赏花。
这是江序舟为数不多喜欢做的事情。
两人会开车到公园外面,再慢慢溜达进去。
墨城市的春天仍然带有些许凉意,叶浔年轻火气旺,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跑了出来,钻进提前开好暖气的汽车里。
直到下了车,冷风拂过,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多带一件衣服。
每年春天,每个相同的地点,他都会这样后悔地想。
不过,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但是他有江序舟。
叶浔合拢衣领准备做运动暖和身体时,一件衣服就披了上来,随即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以及一双含有暖意的手。
他抬起头与那双温柔的眼睛对视。
“你是机器猫吗?”他笑着问,“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掏出我想要的东西?”
江序舟眼睛弯弯的,偏头假装犹豫一下:“嗯……那你就是大雄。”
“可是,大雄有点不太聪明。”
“那你还是当回小浔吧。”
江序舟笑意更甚,以至于没忍住,低头蹭了蹭叶浔的鼻尖,轻声说:“做我一个人的小浔。”
叶浔不答话,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人。
风慢慢平静下来,花在枝头灿烂绽放,游人嬉笑声渐渐平息。
时间犹如静止般停住。
停在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停在两人爱意最浓烈之时。
风又吹了起来,叶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眸转了转,发现时间并没有停止。
他们都没有停留在最想停住的那一刻。
面前心心念念的人,变成焦急等待的家属,游客的嬉笑也被偶尔传来的抽泣替代。
“江序舟……”他阖上酸涩的眼睛,一字一字念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可惜,正如所料般一样,没有人回应。
能回应的人仍在病房里,埋在一堆管子中,生死不明。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敞开。
叶浔听见周围传来些许动静。
他没有动,而是屏息以待。
下一秒,医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序舟的家属在吗?麻烦过来一下。”
叶浔睁开眼睛,反应一会儿,站了起来。
忐忑不安地走向最终的结果。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第79章
幸好,叶浔等到的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坏。
医生说,目前危险期已经过去,家属可以进去重症监护室里探望,但是还需要观察一天,等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这份喜悦是意料之中的,也是意料之外的,叶浔茫然地点点头,低头签了几张护士递过来的单子,又跑下楼缴完费用回来,最后坐回门口的长椅上,盯着大门安静等待。
周围人群聚集又分散,有哭有笑,可是大多数人脸上都没有过多的表情,无悲无喜地做着各自能够做的事情。
叶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除了等待外,还能做些什么。
他低下头,视线顺着掌心的纹路慢慢滑至手腕。
生命线很长很长,延续到手腕。
他记得,这是象征寿命和健康的意思。
很久以前,叶浔也曾认真研究过江序舟的掌纹,可惜时间太久远,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与对话了。
唯一的镜头停留在江序舟脸上浮起的淡淡笑容。
床旁的吊灯散发出暖色的光,柔和地撒在他的脸庞,落地窗外是那棵挂着秋千的大树,嫩绿色的树叶散发出蓬勃的生机。
那时候的他们都觉得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个傍晚,而现在却惊觉时光是如此的缥缈,以至于想要重新抓住都变得格外艰难。
叶浔握紧拳头又慢慢张开,手掌由白转红,留下几个浅浅的指甲印。
他想问问上天,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将自己的生命线分给爱人一半。
这样,等到死亡真的降临,他们能够相拥而去。
黄泉路上若有伴,又有何可以害怕的。
叶浔眼睛慢慢发酸,他半仰起头,无力地望着天花板,良久才抬起手臂,盖住眼睛。
思念似雾气,久久找不到落点。
他本以为前一次转出重症监护室便能代表江序舟此生最大的劫已然过去,他们可以有很多时间叙旧、陪伴。
甚至,叶浔已经想好在江序舟拔掉胃管后,做什么流食,在能外出时,去哪里散步,做什么看什么说什么都有了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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