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阿为。”季琅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甜蜜的、毫无保留的笑容,仿佛傅为义这句带着命令口吻的关心,是比任何止痛药都有效的灵丹妙药。
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季琅重新给自己挂好固定带,然后走到吧台边,为傅为义倒了一杯温水。
“阿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邀功般的谨慎,“明天返程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
傅为义接过水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我不想让孟匀再来烦你。”季琅的目光落在傅为义略显疲惫的侧脸上,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他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我们直接走,他肯定会想办法跟上来。”
“所以,我已经让人另外准备了一辆车在酒店后门等着。明天早上,我会安排一辆空车按时从正门出发去码头,他不是喜欢跟吗?就让他跟着空车出海兜风去吧。”
傅为义听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味。他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一边,然后伸出手,捏了捏季琅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赞许:
“你现在倒是会想办法了。”
季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傅为义的手心,说:“只要能让你清净一点,让我做什么都行。”
“嗯。”傅为义收回手,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肩膀,“就这么办吧。”
周晚桥正在客厅里等着他们,见傅为义进门,他站起身,目光先是在傅为义略显疲惫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他身后的季琅身上,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小季也来了,这次出行,辛苦你照顾为义了。”
“应该的。”季琅回以一个同样完美的笑容。
周晚桥打量了他片刻,说:“怎么受伤了?”
傅为义懒得理会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他径直走向楼梯,对周晚桥说:“我累了,先上楼休息。”
回到熟悉的卧室,傅为义并没有立刻休息。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庄园静谧的夜景和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脑中那张关于过去的、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骤然之间,逻辑链在脑中扣合,傅为义找到了一切的答案。
静岚谷,傅、虞两家共同拥有、与世隔绝数十年的私有土地,偏僻,安静,封闭。
绝佳的实验基地,绝佳的......藏匿尸体的地方。
一旦地基深挖,钢筋水泥浇筑,高楼拔地而起,所有曾存在于那片土地之下的罪证,都将被永久地、天衣无缝地封存在地底深处,成为一座最彻底的坟墓。这才是真正一了百了的手段。
这就是虞微臣着急回国,不惜动用政界关系也要强行推进项目的原因。他不是在建设未来,他是在......掩埋过去。
就在这时,私人手机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是“虞清慈”三个字。
傅为义呼吸一滞,许久没有困扰他的惊恐与头疼如同潮水般涌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片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而后才慢慢放松,将那股几乎让他失控的情绪强行压下。
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他点击了接通。
沙沙的电波声。
没有人先说话。
沉默蔓延。
“傅为义。”
虞清慈冷清的声音先割断了沉默,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和沙哑。
“你醒了。”傅为义用冷漠的声音说,“什么事?”
“......”虞清慈又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时候开始?”
傅为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那天对虞清慈说的话,仍然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
“什么?”他问。
“什么时候开始报复我。”虞清慈说。
意料之外,却又确实是虞清慈能说出的话,暂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傅为义只是笑了一声。
“我在路口。”安静了许久,虞清慈终于又开口。
傅为义微微直起身,目光穿过沉沉夜色,投向庄园那条被灯光照亮的、漫长车道的尽头。
路口。
傅家庄园的路口。
傅为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走到书桌前,按下了通往门岗的内部通讯键,说:“开门,放虞总的车进来。”
而后他按下挂断键,转身,推开卧室的门,走下楼梯。
周晚桥正坐在客厅看文件,茯苓趴在他的腿上。
看到傅为义,他有些讶异:“怎么下来了?不是说累了吗?”
“有客人来了。”傅为义淡淡地说,他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一个......急着来找死的客人。”
周晚桥的眉梢挑了一下,没有追问。
傅为义冲他摆摆手,说:“我出去等。”
晚间的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吹动他额前几缕黑色的碎发。傅为义没有走下台阶,只是靠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没有点燃,他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带着雕花的金属外壳。
没过多久,一束明亮的车灯光划破了庄园的夜色,一辆线条冷峻的黑色车辆悄无声息地滑到主楼门前的喷泉旁,平稳地停下。
司机迅速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然而,从车里出来的,并非傅为义预想中的身影。
司机先是从后备箱取出一架设计极简、通体漆黑的轮椅,将其展开,稳稳地固定在敞开的车门旁。
傅为义挑了挑眉。
随即,他看见了车内的虞清慈。
对方的脸色比记忆中更加苍白,穿着深灰色的大衣,一副缺红少绿的寡淡模样。
他的目光穿过夜色,精准地落在傅为义的脸上。
司机上前一步,似乎想搀扶他,却被虞清慈用一个极其细微的、拒绝的手势制止了。
他先是用那双带着手套的手撑住车门边缘,用手臂的力量,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挪动。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流露,虞清慈那张总是带着倦怠与疏离的面容此刻如同冰雕,只有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泄露了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从车座到轮椅,不过半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他终于将自己完全挪到了轮椅上。
没有立刻抬头,虞清慈先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大衣的下摆,而后,司机在他的指示下推着轮椅,将他转向傅为义。
车灯的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也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逆光的光晕里,看不清表情。
直到他在台阶前停下。
虞清慈抬起头,那双在夜色中仍然不算暗淡的浅茶色眼眸,平静地迎上傅为义的视线。
站在台阶上,傅为义隔着距离俯视着他。
仍然是沉默。
在沉默里,两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观察对方。
然而一人冷肃,一人傲慢,都喜怒不形于色。
与上次分别时,除了处境的倒置,别的变化,都难以发现。
终于,傅为义先动了。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虞清慈的轮椅前。
微微弯下腰,他伸出手,隔着衣服,按在虞清慈胸口,那道他亲手制造的伤口上,开口:
“很疼,对吗?”
第78章 殉情
虞清慈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垂下眼,看向傅为义搭在他胸前的手。
仍旧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冷白色的皮肤在夜晚的冷光下, 显出一种冷质的微光。
就是这只手, 在不久前,曾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将一颗子弹送入他的胸膛, 却又给了他仁慈, 没有直接打穿他的心脏。
此刻, 它正覆在他枪伤的位置上,掌心传来的压力并不算重,却带来显然的痛感与存在感, 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隔着层层衣料, 与这只手产生共振, 提醒着他这道伤口的来源。
虞清慈没有回答, 慢慢抬起眼睫。
傅为义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原本因病态消瘦而显得有些凹陷的脸颊重新变得饱满,那种几乎要刺破皮肤的锋利骨感重新变得流畅而健康。
他的皮肤之下似乎重新有了流动的血色,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 连唇色都恢复了几分红润,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但...他的眼睛。
虞清慈印象中呈现出猫眼石色泽的眼睛, 如今仿佛在向祖母绿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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