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为义打断了。
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季琅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走了。”傅为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季琅愣住了:“阿为?可是大师说......”
“说什么?”傅为义转过头,那双绿得妖异的眼睛冷冷地看向蒲团上的老住持,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说让你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磕头磕到天黑,然后就能感动上天,让我多活几天?”
住持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双手合十,没有辩解。
“别一着急就犯傻。”傅为义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我也不相信。”
他不再看住持,只是用力拉着季琅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
“阿为!”傅为义的力气不大,季琅事实上轻易就能挣脱,他稍稍使了一些力气,想要挽留。
“季琅,”傅为义的声音里带上了警告,“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给他当猴耍,你就自己留下。”
季琅看着傅为义苍白却坚决的侧脸,知道傅为义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因为住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而是因为......住持的话,让他季琅,显得过于卑微和可怜了。
“......我不留。”季琅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任由傅为义拉着他,快步走出了那方安静的庭院。
身后,木鱼声再次响起,沉稳而规律,如同亘古不变的梵音,送别着这两个尘缘未了、执念深重的俗世之人。
下山的石阶比起上来时似乎更加陡峭。傅为义走了没几步,那股强撑起来的气力便迅速消散了,脚步再次变得虚浮起来。
季琅立刻察觉到了,他反手握住傅为义的手,将对方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放慢了脚步。
“阿为,慢点。”季琅的声音很低,“路滑。”
傅为义没有挣开,他确实没什么力气了。他将一部分重量靠在季琅身上,沉默地、一步一步向下走。
山林间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掠过的风声。
“......为义。”季琅忽然低声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其实,也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毕竟,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傅为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季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里的低落非常明显。
傅为义没说话,只是抬起那只空着的手,碰了碰季琅的后颈。
季琅的身体先是下意识一僵,随即像只被顺了毛的大猫,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
“回去吧。”傅为义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淡,“……我有点饿了。”
第90章 第一周(4)
接下来的几天, 季琅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傅为义身边。
他们没有回傅家,也没有去医院,就住在了季琅这里。
傅为义似乎真的将这当成了一场最后的假期, 没有再过问任何公事, 只是由着季琅安排。
季琅也没有再提任何关于治疗或求神拜佛的话题。大概是知道傅为义真的不喜欢。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心思,只为了让傅为义在这有限的时间里, 过得尽可能开心和舒适。
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们去了城郊那个属于傅为义的私人滑雪场。
傅为义的体力早已不允许他再进行高难度的滑雪, 季琅便陪着他, 只在最平缓的初级雪道上, 极其缓慢地滑了两趟。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温暖的休息室里, 看着窗外雪白的、一望无际的雪道发呆,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季琅庆幸即使在如此悲伤的情况下, 他也能够说出一些让傅为义觉得开心的话。
他们也去了庄园后面的马场。
傅为义甚至没有力气自己骑马, 季琅便选了一匹最温顺的马, 自己牵着缰绳,让傅为义坐在马背上,极其缓慢地在草地上踱步,如同真正的散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傅为义靠在马背上,几乎要睡着。
很长的时间里, 季琅事实上想过这样的事。
傅为义变得弱一些, 需要季琅的保护,他们之间的身份变化,依靠者变成傅为义。
但真的发生的时候,季琅感受到的快乐, 并不算多。
更多的时间,他们只是待在室内。
季琅找来了很多老电影的碟片,陪着傅为义一部一部地看。
有时傅为义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季琅便会调低音量,安静地守在一旁,安静地看他沉睡的侧脸。
当季琅看着他因为消瘦而愈发分明的下颌线,看着他眼睫下淡淡的青影,看着他不再紧抿、微微放松的唇角时,心中会交织着满足感和巨大的恐慌。
他终于拥有了这样可以肆无忌憚注视他的时刻,却是因为对方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衰败。
傅为义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地在变差。
他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也常常精神不济。
食欲很差,即使是季琅想方设法找来的顶级厨师,精心烹制的,符合傅为义口味的菜肴,他也只是勉强吃几口。
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季琅每次触碰傅为义凸起的手腕骨骼,都会感受到一阵无能为力的虚无。那骨骼硌在他的掌心,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生命的流逝,提醒着他时间的残酷。
他只能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陪伴,去驱散那日渐浓重的死亡阴影。
那天晚上,他们刚看完一部冗长的黑白文艺片。傅为义靠在床头,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电影的结局似乎有些压抑,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季琅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
等他端着水杯回来时,却看到傅为义正侧着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
“阿为?”季琅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傅为义没有立刻转过来,只是抬起手,似乎想擦拭什么。
季琅却眼尖地瞥见,傅为义的手心,以及床单上,那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阿为!”季琅的声音瞬间变调,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毯上,温水洒了一地。
他大步走到到床边,不顾一切地想去查看傅为义的情况。
“......滚开。”傅为义的声音沙哑,他似乎不是很想显得脆弱,尤其是在季琅面前。
“让我看看!”季琅第一次真的不管不顾,强行将傅为义的身子扳了过来。
傅为义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正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那双绿色的眼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着水光,看着季琅的眼神有些愠怒。
季琅看着那抹血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胃部痉挛着疼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傅为义不愿意,他也没有多说,扶着他去盥洗室漱了口,没有再提起,也没有再提问。
深夜。
傅为义躺在床上,胸口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让他难以入眠。
季琅仍旧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抱着他,将自己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希望能让他感觉好受一点。
傅为义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睡着,他的呼吸很轻,身体也有些僵硬。
“......季琅。”傅为义忽然开口。
“嗯?我在。”季琅立刻应声,手臂收紧了一些。
“你说点什么。”傅为义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疲惫,“让我高兴一下。”
季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傅为义的意思。
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清了清嗓子,开始搜肠刮肚地想那些他听过的、或者自己经历过的、能让傅为义发笑的事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逗趣的意味,说到好笑的地方,他自己甚至还笑了笑。
只是笑声带着一种不真切的、刻意的欢快。
傅为义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笑。
季琅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说:“阿为,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傅为义问。
季琅顿了顿,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吗?”
傅为义说:“你都做了那么多让我生气的事,我都没怪过你,怎么,还有更过分的?”
“我......”季琅慢慢地说,“以前在你房间装过针孔摄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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