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那座百年紫竹制成的签筒正静静地立在供桌上。
傅为义径直向前,从一旁的香座上取了三炷香,点燃,而后极其敷衍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在蒲团上跪下,傅为义信手拿起那只百年紫竹制成的签筒。筒身已被岁月和无数双手摩挲得温润光滑,沉甸甸地压在掌心。
他闭上眼睛,带着几分不耐地随意晃动起来,筒内数十根竹签相互碰撞,发出干燥而空洞的喀喀声响,在这寂静偏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啪嗒。”
一声脆响,一根竹签从筒口跃出,落在】石板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傅为义睁开眼,将竹签拾起,漫不经心地反转,目光扫过签身上的刻字。
那签头朱砂刻出的字赫然是:
“下下。”
盯着那两个字,傅为义捏着竹签,觉得这佛祖实在是好笑。
第四十一签。
“阿为?”
季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见傅为义许久没有动静,便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竹签上,看清了那刺目的“下下”。
脸色一下变得凝重。
傅为义随手把签文插回筒里,语气仍旧不在意,“行了,装神弄鬼,走了。”
“阿为,等等。”季琅的声音很认真,“下下签,按照规矩,不能不解。”
傅为义被季琅前所未有的严肃模样勾起几分兴趣,他挑起眉,“你也信这个?”
季琅苦笑,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重要的是,你不能沾上一点不好的兆头。”
“阿为,去听一听吧,反正也不费事,好吗?”
季琅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傅为义转念一想,也有些好奇这庙里的和尚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好吧。”他终于松了口,“我去听一听。”
傅为义站起身,对站在一旁等候的知客僧说:“四十一签,下下签,有签纸吗?”
知客僧走到殿侧一排古朴的木柜边,熟练地找到第四十一签,从后面的各自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宣纸,递给傅为义。
傅为义接过签纸,漫不经心地展开。
季琅也凑了过来,目光与他一同落在了那几行墨迹之上:
“无限好语君须记,却为隐贼作知己;
莫贪眼下有些甜,可虑他年前样苦。”
季琅的眼睫颤了颤,几乎霎时就开始后悔劝告傅为义解签的事,然而他转念一想,傅为义必然不会信这个,便又放下心来。
解签处在观音殿的另一侧偏殿,光线比主殿更为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近乎凝滞的檀香味。
一位白眉老僧正闭目端坐坐在案后。
香炉里青烟袅袅,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衬得愈发高深莫测。
傅为义将签纸递了过去。
老僧缓缓睁眼,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径直望向傅为义。
“施主,此签大凶。”
第42章 接风
傅为义抱着臂, 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老僧拿起签纸,徐徐展开,目光在傅为义的脸上一扫而过, 才一字一句地念道:“无限好语君须记, 却为隐贼作知己。”
“此签所言之贼,非指梁上君子, 而是指人心之影。施主命格尊贵, 身边自然不乏追随之人, 言语奉承, 姿态亲密。然施主将信任托付于人,视之为知己,却不知其笑容之下, 所藏为何物。”
声音不徐不缓,在寂静的偏殿中, 如同有回音。
“此贼, 或许是觊觎您权位的野心, 或许是纠缠您情感的执念。”
傅为义脸上的笑意不变,心中却冷了几分。野心、执念......倒是把他身边的人看得通透。
老僧继续解道:“莫贪眼下有些甜,可虑他年前样苦。”
“至于后半句,更是警示。”
“施主如今所经历的片刻温情与顺遂, 如同镜花水月,看似美好, 实则虚幻。签文点出‘他年前样苦’, 是说施主正踏入一个与过去极其相似的因果轮回。”
老僧抬眼,看着傅为义:“您因旧日之苦而种下今日之因,若耽于此刻之甜,来日恐将收获更甚于往昔的果。镜中之花, 水中之月,终究是虚妄。是真是假,还需施主用心去看,而非用眼。”
他将签文推回案前,最后看了一眼傅为义,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施主命格至刚,本不惧外邪。但利刃亦能为情所困,为信所伤。往后行事,还望......慎之,戒之。”
傅为义听完,沉默片刻。
没有寻常人求得下下签之后的惶恐,傅为义拿起那张薄薄的签纸,放到眼前又看了一遍。
“执念、野心、镜花水月......”他低声重复了这几个词,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将签纸慢条斯理地折好,妥帖地放进口袋里,他才抬眼看向大师,说:“大师这番话,倒是比渊城那些心理医生会说得多。”
他随意地拿出身上的现金,塞进功德箱里,如同为一场有趣的表演支付小费,说:“多谢大师解惑。”
接着,他冲季琅招招手:“走了。”
说罢,便向殿外走去。
季琅亦步亦趋地跟上,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相信吗?”
“这套说辞,放眼全渊城的豪门,谁不适用?谁身边没几个心怀鬼胎的人?谁又不是活在过去的苦与现在的甜里?”
傅为义的声音仍旧懒洋洋的,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清风过耳。
他侧头,似笑非笑看着季琅,说:“就算是你心怀鬼胎,我也不会意外的,季琅。”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季琅脸上的笑意略微僵了僵,而后自然地揽上傅为义的肩,语气一如往常般讨好:“还是你看的透。”
因为今天是来望因寺,他身上的香气很淡,穿的也比较简约得体,平日里那种过分浮夸的气质变得沉静了些许。
“镜花水月。”傅为义接着说,目光投向庭院中古银杏树虬结的枝干。
“我这个人向来是花就摘,是月就捞,散了就散了,又怎么样呢?”
傅为义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害怕承担后果,毕竟后果向来属于游戏的一部分。
他有能力处理任何情况。
二人走下山门,重新上了车。
“阿为,今天我也有事想和你说。”车辆发动之后,季琅忽然开口。
“什么事?”傅为义问。
“......上周,我父亲进了icu,到现在还没出来。”
傅为义闻言,侧过头,看向季琅。
季琅的侧脸线条骤然绷紧,声音也低下来。
“怎么回事?”傅为义问,“上次听你说,不是还好好的在教训你三哥吗?”
这件事瞒的密不透风,要不是季琅说起,傅为义和整个渊城上层都一无所知。
真是个多事之秋。
季琅流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说:“谁知道呢,是被我那几个哥哥气的。南区酒店那个烂摊子,他们几个争着去抢功,结果捅了更大的篓子,我爸本来身体就不好,就......”
“我在季家一向说不上什么话,进医院探望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而且,他们巴不得我爸就这么......那我还能怎么办?”
傅为义想起不久前,季琅还躺在他腿上,半真半假地说着“希望我爸能多活几年”。
他心绪流转,忽然想起了刚才的签文,面上不显,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季琅的后颈,如同一种安抚,说:“告诉我这个,是想我帮你做什么吗?”
“医院那边,还是你那几个哥哥?”
傅为义完全不介意帮助季琅,他甚至更希望季琅此刻流露出哪怕一丝的野心,这样,自己就能借着他,把手伸进季家这片早已混乱的战场。
季琅摇摇头。他藏在阴影里的眼神闪过一丝晦暗,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知道,借了傅为义的势,傅为义就必然会渗透。到那时,他还怎么可能站在与他同等的位置上。
“我妈妈倒是挺开心的,想等我爸死了以后,拿着分到的钱出去生活。”他认命似的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分家?”傅为义说。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可谓是大动作。
季琅说:“是啊,我看他们是有这个意思。”
“就是不知道父亲的遗嘱是怎么写的了,最近董事会里斗得可凶了。要不是封锁了消息,现在外面都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我看,分家是迟早的事了。”
“你是怎么想的?”傅为义问。
“我觉得我妈妈的想法就很好。”季琅的语气间带着自嘲,“要是真的这样,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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