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晚桥说。
*
再去聆溪之前,傅为义先去参加了季家的葬礼。
当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不过冬日的太阳虽说明亮,却吝于施舍一丝暖意。寒风刮过私人墓园光秃的枝丫,发出萧瑟的呜咽声。
黑色的豪车在墓园外静静排成长龙,宾客们皆穿着黑衣,表情肃穆,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傅为义和周晚桥到来时,在接待处看见了季家的几位“孝子”。
季家的孩子太多,傅为义当然不可能全都认识。
他先看见了季家的长子季鸿,他的母亲早逝,不得父亲宠爱,占着长子的位置,却没什么实权,这时脸色苍白,机械地和来宾握手。
看见傅为义的时候,神色殷切了一些,叫他“傅总”。
最得宠,以前也最喜欢欺负季琅的季荣站在他身侧,脸上的跋扈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提线木偶,昂贵的丧服穿在他佝偻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他看了傅为义一眼,没敢搭话。
离开接待处之后,周晚桥低声对傅为义说:“季家看来确实变天了。”
傅为义颔首,没有说话。
周晚桥又说:“怎么没看见季琅?”
“他在里面等着。”傅为义说。
进了场,仪式很快就开始了。
作为长子的季鸿走上台,尽管尽力保持平静,还是有些脚步不稳。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写好的悼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读出了空洞的、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甚至念错了几个字。
狼狈的结束时候,台下稀稀拉拉响起些敷衍的掌声。
当季琅从人群后方走出的时候,傅为义第一次觉得...他有几分陌生。
脸上没有一分一毫面对傅为义时常有的讨好,神色是克制的平静,艳色被一身纯黑色的西装压住,显得肃丽,略长的黑发打理的非常整齐,完整地露出前额和眉目,不像平时,总是凌乱地搭在眼睫。
他脚步沉稳地走到长兄身边,在众人有些惊愕的目光中间,接过了话筒。
他的悼词出乎意料地简短有力,随即,他话锋一转,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父亲的时代已经落幕,但这并不代表季家会走下坡路。吉季氏集团的精神,以及它在渊城的责任,将由我——季琅——一力承担,继承并发扬。”
场下立刻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季家的权利更迭是所有人都瞩目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胜出的会是这个最不起眼的、最低贱的私生子。
季琅无视了所有人的质疑,接着说:“我知道,各位董事和股东,都在担心南区酒店项目引发的连锁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几位元老:“在这里,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南区的所有债务和窟窿,我都已经处理妥当。”
“下周一的董事会上,我会向各位提交一份完整的、关于季氏集团未来的重组方案。”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越发响亮,季琅仍旧没有理会,转身面对父亲的黑白遗像,微微躬身,说:“父亲,您安心走好。”
“季家的未来有我。”
季琅说完,再次面向众人,台下的掌声却比之前季鸿结束时还要稀疏和犹豫。
大部分宾客都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他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换着彼此的惊愕。窃窃私语声如同暗流,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他一个人解决了南区的窟窿?这怎么可能……季家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张牌?”
“真是一场好戏......长子是个废物,次子是个空架子,最后竟让一个私生子坐上了主位。”
傅为义站在近处,看着台上那个人,意识到这场葬礼并非丧事,而是季琅为他自己准备的,万众瞩目的加冕典礼。
他带头鼓起掌来,现场掌声才重新响了起来。
直到季琅隔着人群冲他笑了笑,弧度熟悉,傅为义才觉得他变成了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人。
“变了个人。”周晚桥转头,对傅为义感叹,“你还真是养了条好狗。”
“谁能想到,”傅为义笑笑,说,“我也被他骗过去了。”
虞清慈站在远处,没有鼓掌,看了台上的人一眼,就垂下了眼。
怪不得那天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献花之后,仪式很快地结束,司仪走上台,宣布告别仪式到此结束,请各位来宾移步主宅,参加招待会。
季家的琅榭庄园位于城北的山区,穿过一片由古老雪松和银杏组成的林荫道,主建筑便豁然开朗。
傅为义来过几次,对这里的优雅与奢华记忆深刻。
他踏入大厅,抬头看见挑高的、象牙色的穹顶,装饰着细腻的洛可可风格石膏线脚,由金箔点缀,十分华丽,古董水晶灯折射出醇厚的光芒。
傅为义穿过人群,走到了大厅一侧通往冬季花园的巨大落地窗前。
这里的光线稍暗,宾客也稀疏一些,隔着结着薄薄水汽的玻璃,可以看见沉睡童话一般的庭院。
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是一种傅为义很熟悉的甜腻的腔调:“呀,这是为义吗?”
傅为义转过身,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暗纹旗袍。身形纤瘦,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保养得宜,不显年纪。
细眉长目,是傅为义熟悉的艳色,眼神中却有一种傅为义不熟悉的、近乎做作的天真。
——季琅的母亲,苏芝。
第54章 暴露
“苏夫人, 你好。”傅为义说。
即便身在葬礼,苏芝仍然化了妆,眉目唇线都细细描摹过, 神情看起来没有半分悲伤。
仔细看来, 她身上的旗袍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紧致,耳垂和颈间的珍珠更是过分醒目。
她把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仰起头, 对傅为义说:“好久没见你了哦。你长大了好多, 越来越帅了呢。”
傅为义把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有些想笑。
他对季琅的母亲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且不说她近乎天真的愚蠢。傅为义记得很清楚,在季琅最需要庇护的时候,她向来躲在安全角落, 生怕波及自己,由傅为义看来称不上什么好母亲。
但季琅却总是说她其实很爱自己, 只是身不由己。后来长大一些, 更是将保护这个怯懦的母亲, 当成了自己责任。
傅为义向后退开半步,躲过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礼貌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家的事,谢谢你帮琅琅了哦。”苏芝露出一副自以为很得体、感激的笑容, 说,“他昨天和我说的时候我都吓呆了, 还以为他爸爸死了以后我和他要被赶出去了。”
傅为义平静地说:“我没有帮他, 他做的所有事都瞒着我。”
苏芝表现出有些夸张地惊讶,声音都尖细了一些:“哇,是琅琅自己做的啊,他连我都没告诉呢!”
还知道防着自己的母亲, 季琅还算是对苏芝有几分真实的了解,傅为义想。
他刚想说话,就在这时,季琅走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说:“妈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再看向傅为义时,季琅的脸上不见方才的冷静,带上几分少见的难堪:“阿为,我妈咪好多年没看见你了,一直说想和你说说话,我一下没看住她,打扰你了。”
苏芝很不高兴地反驳儿子:“说得好像我会乱跑一样。”
傅为义似笑非笑地看了季琅一眼,说:“没事。”
季琅说:“我先带我妈咪去休息,阿为,你等我一下。”
傅为义看着季琅半拉半拽地将他的母亲带离了落地窗前。
“妈咪,你干什么去找傅为义?”季琅低声问他的母亲。
“我好久没见到你的朋友了啊,宝宝。”苏芝理了理自己被拉的有点乱的衣袖,理直气壮地说,“我还以为是他帮了你呢,就想去感谢他一下嘛。”
季琅知道母亲没有存着刻意的心思,许多行为都是天真的本能。
“你不用感谢他。”他有些无奈,尽可能耐心地说,“为义也很忙,他不喜欢和很多人说话。”
“我和你朋友说句话都不行吗?”苏芝质疑,“而且你现在这么厉害了,你也不比他差,我还不能和他说话嘛?”
季琅知道,很多事情是没法和母亲解释清楚的,任何关于权力、危险、分寸的复杂解释,她都不能理解。
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已经根植在他骨血中的卑微和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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