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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这里,等风也等你_平方缪【完结】(92)

  “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

  “是的。”阮舒含笑,虽然傅松魁背对着她,她还是欠了欠身,“多谢傅老先生好茶招待,让我安心偷得三日闲。”

  小别院里留有的茶叶,恰恰是正宗的西湖龙井。她并不确定究竟是巧合,还是事先调查过她的喜好而安排的。

  傅松魁又一次回过头来,目光不明意味。

  阮舒坦然与他直视,始终保持唇角微弯。

  “喝茶的习惯随的谁?”

  一般都是家里有长辈好这一口,小辈受了影响。阮舒一开始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主动碰茶,坦诚告之:“因为应酬客户的需要,特意去学喝茶、学烹茶。慢慢地也就喜欢上了。”

  “嗯……”傅松魁略略点头。宛如随口似的,“你的生父和你的继父,都不是懂茶的人。”

  阮舒的脚步蓦然轻顿一秒钟。

  很久了。很久未曾想起,庄佩妤嫁给林平生之前所跟的那个男人。

  显然,傅松魁详细调查过她。

  她现在在他面前,大概等同于一张舒展摊平的纸,任他一览无遗。这种情况,反倒是羞于口齿的隐秘,成为她最后据守的阵地。

  讽刺。

  “你母亲还好么?”好像十分顺其自然一般。提起父亲后,接下来就该提母亲。

  阮舒的手虚搭在身前,微蜷手指,淡然道:“每天吃斋念佛,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隔了数秒,傅松魁又开口:“这几天都翻了什么书?”

  “《杜十娘》和《茶花女》。”阮舒嘲弄地勾唇——不是她愿意翻,而是房间的书架上,只有这两本书。

  一中一西的两个故事,明面上的主题是在赞扬女主角勇于突破世俗的枷锁追求所爱。可两个女人都是在红尘低贱里残喘求生,妄图与自己不相匹配东西,最终饮恨离世的悲剧。

  由此可见,在傅家人眼中,不管是林家二小姐的身份,还是林氏保健品公司总裁的身份,全是无效的。

  有效的身份只有庄佩妤的女儿——一个妓女和一个酒鬼的产物。

  傅松魁在这时再度出声,却是慢条斯理又字字铿锵地讲了一句话:“在军队里,从古自今‘英雄不问出处’。”

  这一句话的含义,和前头给她的暗示,意思矛盾。

  阮舒突然有点懵。

  “早饭还没吃吧?”话题重新回到轻松的当下。

  阮舒捺下思绪,摇头:“还没。”

  “那再陪我吃个早饭。”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已绕回方才打太极的地方,管家和佣人已在一旁的石桌上备好食物和碗筷,石椅上也扑了厚实的坐垫。

  傅松魁落座,阮舒才欠身落座。

  傅松魁动筷,阮舒才道谢动筷。

  隆冬的清晨,空气凉意阵阵。所幸刚跟着傅松魁走了很长一段的鹅卵石路,微微发了些汗,她倒也不觉得太冷。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彼此不说话地同桌吃饭,气氛着实诡异。

  不多时,傅松魁率先放下筷子。阮舒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米饭,也放下筷子,端正而坐——她记得清楚,傅家人很讲规矩。她并不知道具体有哪些规矩,只能小心留意。

  “吃饱了?”傅松魁脸上慈善的笑意不减。

  “吃饱了。谢谢傅老先生。”阮舒依旧语气恭敬但并不卑微。

  傅松魁摆摆手。

  管家和佣人上前来,收拾掉桌面上的所有餐具和残羹,换上来一套茶具后。皆退下。

  茶具上已有一壶烹好的茶水,香气袅袅地弥散在两人之间。

  气骨劲健的老人家拿鹰隼一样的目光和她对视,良久,问:“你觉得我为什么单独找你见面?”

  “难道不是劝我离开三哥?”阮舒微惑。

  傅松魁笑而不语,伸手倒了两杯茶,一杯留给他自己,一杯递过来给她。

  阮舒连忙从石凳上半起身,微躬腰,双手接过:“谢谢傅老先生。”

  傅松魁建议:“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就随他喊我爷爷。”

  阮舒点头应承,嘴上却并没有马上就喊。

  傅松魁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开聊:“我一共有四个子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各自又有好几个子女,年纪最大的孙子,儿子也生了。所以我目前是四世同堂之家。”

  “以前我对自己的几个孩子抓得都很严,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无论是犯错还是偷懒怠工,就是皮带炒肉,一个字‘打’。现在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渐渐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达不到我所期待的标准其实也无所谓。随便怎样过,终归是他们自己的人生,自己对自己负责。”

  “傅丞是我生的老大,受我年轻时的影响最大,对自己子女的管教最是严格。偏偏生了令元这孩子,是子孙里头最折腾的。父子俩之间有很深的龃龉,从来没有对头过。所以这回,其实是他拜托我出面。”

  收住话,傅松魁笑笑:“我这么说,意思你明白了吗?”

  阮舒点头:“明白了。”

  所以她方才感受到的那股矛盾感有了解释。

  “当然,这并不表示我认同令元那孩子对自己婚姻的决定。”傅松魁转了话锋,“我不偏心任何一方。不管你们是如何看对眼的,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且有主见的孩子。往后究竟会发展成怎样,考验的是你们在一起的决心有多大。”

  说罢,不等阮舒反应。他放下茶杯:“好了,没事了,让管家先送你回别院吧。”

  并未言明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是可以放她走,还是要继续拘着她?阮舒沉着气没问,见管家已在等着,她起身道别:“谢谢傅爷爷。”

  傅松魁兀自一个人坐定,重新沏了壶茶,将原本阮舒所用的杯子取回,换过一个新的,然后对着空气说:“出来吧。”

  傅丞从亭廊后现身,走到傅松魁的面前:“爸。”

  傅松魁将倒好茶的新杯子放过去。

  得到示意,傅丞落座,双腿叉开,曲脚与地面呈九十度,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两膝上,腰背笔直。

  “都听见了吧。”傅松魁继续品茗。

  傅丞神色深沉:“听见了。”

  “既然听见了,我就不用再跟你解释一遍。”傅松魁眉间微凝,回想起什么,似笑非笑,“这位阮小姐,还算是个心思剔透的丫头。被关了三天,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故意在我这个戎马半生的人面前谈怀柔和大棒。有点意思。”

  傅丞未接话。

  看出他是不愿意附和对阮舒的夸赞,傅松魁作罢不提,接着说:“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你儿子这回挑了个和他一样软硬都不随便吃的媳妇儿。”

  傅丞掂了掂茶杯:“不管怎样,爸你愿意出手叫来阮小姐这一趟。足够给那小子警告和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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