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戚缈尽量谨慎地捏住叉子,仍是难以避免地蹭到了蒋鸷硬硬的的指关节,“谢谢蒋生。”
晚风徐缓,戚缈的刘海被吹动时偶尔会挡住那点眉尾痣,垂落下又会扫到鼻梁,他怕痒,腾不开手便只能不自觉地皱一下鼻子。
蒋鸷两手交握,压在虎口的拇指轻刮着那片区域,方能按捺住某些冲动:“芥末味也吃这么香。”
乳绿色的糕点已被戚缈解决掉大半,他咬着叉子微怔,才察觉自己顾着享受而冷落了边上的人:“不是芥末味,是开心果。”
“你要尝尝吗?”戚缈深感抱歉地问完又自答,“不过你不爱吃太甜,有机会我请你吃一份契合你口味的吧。”
蒋鸷那句“你打算怎么让我尝”压根没机会出口,不过暂时可以搁浅。
日常盯盘要观察的实时走势千变万化,通宵下来难免身心俱疲,现在看江水在戚缈眼中轻慢浮荡,似乎是相较收益率上涨之外的另一番舒心。
蒋鸷注重极致的高效,但有时也爱慢慢来,所以不问戚缈“有机会”是哪月哪天。
一份糕点被挖得只剩底部塔皮,戚缈突然记起什么,转头问:“出来这么久,饭局没关系吗?”
“副总在。”蒋鸷看他快要吃完,摸出根烟咬在唇边,“抽完就回去。”
江风是缓,但不完全静息,蒋鸷单手拢着火还是拿几次熄灭的打火机无法,他撩眼看了下戚缈,眼睫掀起又阖下,再次拨响了打火机。
“我帮你。”戚缈吃人嘴软,咬着叉子伸过手来帮忙拢火。
“再近一点。”蒋鸷一只手就能扣住戚缈的两个手腕,把人拽得近了些便绅士放开,烟得以顺利点上。
戚缈收回手时悄悄攥了攥拳,他对比出来了,蒋鸷的手掌真的比他的宽大一圈。
两人往回走,戚缈发现蒋鸷虽有烟瘾,可真正纳入肺部的次数并不频繁,像是仅仅为了嗅一嗅飘散空气中的味儿。
蒋鸷抬起手问他:“怎么老爱看?”
戚缈就随便捏了个理由:“第一次见你不带伞。”
“伞留在包厢了,临走再拿。”蒋鸷说,“也不知道他们聊到了哪个环节,竞争格局还是行业趋势,我看纪总对这条产业链每个版块都挺下功夫。”
这种话题戚缈没资格参与,只拣了无关紧要的来接茬:“能得到蒋生认可,纪先生很高兴的。”
“是吗,”蒋鸷神色淡淡,“那你呢,被好几个头部机构否定回报率的项目,我却兴兵动众,你觉得我这做法有没有价值?”
依然是戚缈没立场评价的话题,是否有价值,执锐资本自有行业内顶尖的团队去分析,轮不到他来指点迷津。
蒋鸷的神情和空气中轻淡的烟味一样难以捉摸,让戚缈的思维凝固分秒,然后避开行桨集团这个载体,巧妙地扯了“新能源驱动效应”和“国内政策红利”两大优势来回应蒋鸷的提问。
讲起这些东西时戚缈的双眼都明亮起来,蒋鸷几乎能构想得出他穿一身正装、以投资分析师的身份站在执锐的会议厅讲台上发言,会有多惊艳四座。
先是特助,后是分析师,蒋鸷冒完念头也自知太贪心,压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浅,但被戚缈敏感察觉:“对不起,你是不是笑我班门弄斧了?”
“别瞎揣摩。”蒋鸷说,“是笑你脸红,分析得挺恰当的,紧张什么?”
“有吗?”戚缈不知蒋鸷在诈他,用手背碰碰自己的脸,“感觉你在拷问我。”
蒋鸷好笑道:“这就拷问了?连拷打都没使上。”
几句话的工夫就走到戚缈的车前,蒋鸷指间的烟已经燃尽,戚缈知道他要离开这场平静的风,回归那片银河里了。
今晚他感觉他和蒋鸷好像熟稔了一些,当然他清楚这种熟稔是带有时效性的,至此过后他仍是得退回原有定位,警醒着、低微着,当蒋鸷口中那“话很少的另一个人”。
拉开主驾车门,戚缈正要与蒋鸷告别,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却将车门推了回去,他讶然地看向身旁的人。
“今天没意料到会碰见你,所以你的衣服没带出来。”蒋鸷按着车门,“已经洗过了,下次见面再给。”
“好。”戚缈点点头,“麻烦你了。”
“没什么,喊助手拿去送洗的。”蒋鸷道,“还是说你以为是我手洗的?”
“……没有。”
蒋鸷压在车门上的手终于松开,继而落下来轻握住被戚缈抓紧的门把往外一拉:“上车吧,我回去了。”
等戚缈上车后,门一闭,今晚的江风就彻底息止了。
他摸摸被蒋鸷无意间触碰到左手尾指,再凑到鼻子前闻了下,那上面没沾上尼古丁的气味。
不知道遗憾个什么劲,可能失落没沾上蒋鸷的事业运,戚缈重新翻开课本,认命地背起被自己遗忘的知识点来。
约莫九点,戚缈接到纪明越的来电,对方跟他通话无一例外直奔正事:“车开过来门口这边,小秋崴到脚了。”
戚缈立即坐正,他护在身侧时是绝不会给纪望秋受伤的机会的,这才分开多久?
“我马上。”
挂了电话,戚缈利索地合上课本朝副驾一扔,发动车子开向酒店门前,许是焦心作祟,这百来米的路程他也觉得好远,不知道蒋鸷刚才是如何轻易找到的他。
酒店大门由礼宾员几度开合,先前后走出几位穿职业装的男女,再是蒋鸷和一位打扮精明的长卷发女士,戚缈抓了抓自己的卫衣下摆,隔着一段台阶飞快地跟他对视一眼又错开,引颈眺向大堂玻璃门内部,已然望见了被纪明越扶着肩的纪望秋。
顾不得是否唐突,戚缈三两步登上台阶,正要与蒋鸷擦身而过时,与蒋鸷并肩的那位女士忽然诧异开口:“……戚缈?”
第16章
“戚缈。”纪明越在大堂内喊他,戚缈无暇再分出心神回忆眼前这张明丽面容是曾经认识过的谁谁,匆忙向她小幅度鞠了个躬,提步朝大堂内跑去。
纪望秋是在洗手间门前高出一小截的台阶上崴到的脚脖子,应该不严重,但让身娇肉贵的小少爷挨这么一下子,足够他疼得脸色泛白。
戚缈屈膝蹲在他跟前撩起裤腿看看,具体要回家后喊家庭医生论断,他转过身把后背冲向纪望秋:“上来。”
蒋鸷攥着伞柄,眉宇微拧看着纪望秋熟练地趴到戚缈背上,一双胳膊绕过戚缈双肩环好,然后戚缈勾着他的腿弯稳稳当当直起身。
礼宾员再次拉开门的瞬间,夜风就无声掠过蒋鸷的手背,很轻很痒,让他想起戚缈用糖纸描画他静脉的感觉。
当戚缈稍稍弓身沉默地走下台阶,蒋鸷不知自己双目黑沉得似无星的晚空,连离他最近的方若竹也没发现。
两人维持着无异神色和纪明越道别,等人走远,蒋鸷率先发问:“认识?”
共事多年建立的默契,方若竹不会不知他打听的哪方面,她收回落在远处的视线,和蒋鸷一同迈下台阶:“我本来以为自己认错了,但纪总也这样喊他,这名字重合的概率能有多大呀,何况他跟小时候对比都没多大变化。”
“小时候。”蒋鸷重复道。
“也不算小时候,大约十三四岁吧。”方若竹撩起被风吹乱的额发,然后指了指眉尾的位置描述,“我认得他这里的小痣,五官比当年立体一些,可能是因为整体更清瘦了。”
此前蒋鸷所查到的戚缈相关正好就是从十四岁这年出现节点,关于戚缈个人档案上的那片空白,他委派的人还在搜寻当中,不曾想此刻答案离自己如此近。
“再具体说说。”蒋鸷道。
蒋鸷是极少对某个人流露探求欲的,他的目光往往被诸如净资产、市盈率或现金流此类的各项指标占据,若有谁的名字和身影想从他视野割一席地,很难,那些是背调小组该去负责的事。
所以即便方若竹犹陷在重逢故人的震撼心情中,她还是敏锐嗅到了蒋鸷的反常:“你在调查戚缈?”
蒋鸷不遮不掩:“有点好奇。”
他的神情过于坦荡,以至方若竹挖掘不出当中是否掺杂了何种私人情感,她定定地看了这位合伙人几秒,道:“你记不记得我家当年领养夏荔的那个民办儿童福利院?我读大学时在那个福利院做过一段时间的社会实践活动,院长就是戚缈的母亲。”
后文已经无需明说,因为那家名叫“予贝福利院”的机构,早就无法从任何一个导航软件上搜到痕迹。
八年前正值春节期间的一场意外失火,在三楼午休室的孩子和儿童护理员被困火海无人幸存,这起事件曾小范围地登报刊载,又不明缘由地被全方位撤稿,没多久事发地被夷平,两年间就另起高楼。
“每逢寒暑假,戚缈是铁定会去福利院给他妈妈打下手的,他很乖的,孩子们也都喜欢黏着他。”方若竹努力挖掘着那些模糊光景,“他习惯揣一口袋糖果啊小饼干之类的,谁表现好就给谁分一个,他自己都没舍得嘴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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