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奴愣了愣,推门出去了。他已经明白班石头的诉求了,便和班富强说:“是,我刚才找班石头比武,我打伤了他,听到有人来,我怕被你们追责,就先进屋躲了躲。”
班富强认出了他:“小伙子,刚才在村里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来这里自驾游,狗在我们山上丢了来找狗的吗,怎么……怎么和石头干起架来了?”
尾奴马上纠正他:“我们是比武。”
班石头扯着嗓门,脑袋昂得高高附和:“对!对!我们是比武!”
张教授稀里糊涂地听着,稀里糊涂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轻声插了句嘴,问尾奴:“大狗还是小狗啊?什么时候丢的啊?”
尾奴道:“我知道山里最近出了野兽伤人的事情,但肯定不是我的狗。”
“小狗?”
“小,混种的,吉娃娃的尺寸吧,平时挺听话的,就是贪嘴,也是我不好,进了山,左右不见其他人,遛它的时候就没牵绳,它闻着吃的的味道就跑了,我在停车的地方闻到有人在烧烤的气味,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在做饭吧。”
张教授道:“有照片吗?不然我们在村里打听打听,帮你找找?山里野兽多,小狗还是最好赶紧找回来。”
“刚才遇到村长时他也这么说了,我的手机在车上充电,没拿下来,本来我都要回去拿手机了,”尾奴看向班石头,“结果遇到了班石头,我看他是个习武的人,我们习武之人平时没事就爱找人切磋切磋,我就没忍住。”
班富强瞅了瞅他,又瞅了瞅班石头。尾奴又说:“是我把他打伤了,听上去你们找他有事,要去什么地方,这样吧,你们要去哪里,我背他去。”
班石头说:“也好,然后我们就择日再战!”
尾奴没接话。那班石头揉着膝盖倒抽起了凉气:“哎哟,疼啊,估计你背我都不行啦!我哪儿都去不了啦!”
尾奴走到他身边:“我也学过几年医,我看看,”他提起班石头的左臂,一拉,再一推,班石头惨叫一声,尾奴笑着看班富强和张教授:“接上了。”
他俯身凑在班石头耳边:“明天中午再打,行了吧?”
班石头甩起了胳膊,高声赞叹:“接上了!真接上了!”他拽过尾奴,和他耳语:“你今晚要是跑了呢?”
“我不跑。”
“我不信。”
“我真不跑。”
“好,我信你。”
尾奴便背起了班石头,对着班富强和张教授道:“那我们走?”他扭头和班石头说:“武林同道,你得给我指路啊。”
班石头一乐:“老三兄弟,没问题!”
四人便离了班石头的家,一路向东,进了大尾山。尾奴打头阵,张教授跟着,班富强殿后,这一路上就说起了班石头昨天在盘古庙附近发现死人的事。他心情敞亮,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14号中午,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上山练功,我每天中午可都要上午课,我们武林中人,早课,午课,晚课,一天三课,一课都不能落下,早课练心法,午课强身体,晚课修身,我班石头虽然没个师兄弟,但二十多年来每天这三堂课,我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监督自己,我从没落下过一堂课。
“昨天我到了盘古庙这里,先是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好像狗啃骨头吃肉的那种声音。”
“那到底是啃骨头还是吃肉?这两种声音可不一样啊。”张教授问得仔细。班石头回忆得也很仔细:“那就是类似啃骨头,吭哧吭哧的。”
“刚才你不还说是呼哧呼哧的吗?’
“吭哧吭哧。”
尾奴问道:“是不是和猪吃饲料似的?”
“是!然后我就循声过去,我们练武的,耳朵一定要好,眼睛一定要锐,步子一定要轻,你听,你们是不是都听不到我老三兄弟过树林的声音?这就是轻功!”
班富强笑着说:“小伙子,体力真不错,平时在健身房上班?”
尾奴也笑了笑。张教授问:“那鼻子呢,嗅觉也得很灵吧!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闻到了啊,血腥味啊,特别,特别浓的血腥味,但又不像人的血腥味。”班石头一板一眼地说。
班富强说:“这还有差别呢?”
张教授道:“这还真有,你像法医检测血液都能检测出来是人的血还是猪的血还是狗的血,主要是通过检测血色蛋白存在在哪里,这要说闻……或许也闻得出来吧……”
班石头抢着说:“您二位不是武林中人那肯定不行,我和我老三兄弟肯定行!我就闻出来了,那是动物的血腥味,还是鱼的那种血腥味!”
“鱼?你说……在我们这山上?”班富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走在他们边上诧异道,“昨天见了何警察,可没听你提起这事啊。”
“何警察那……那警察能信我吗?我和他一说,你们俩一琢磨,又把我关去福洲河!”班石头中气十足地吼了句,吼完就开始咳血,血流到了尾奴的脖子上,班富强拉住尾奴,在他脖子后头抹了一抹,冲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这村长有些年纪了,一笑便是一脸的皱纹,尾奴跟着笑了笑,背着班石头继续往前走。
班富强去了后头和张教授窃窃私语,尾奴的听觉确实敏锐,他们说什么他都听见了。福洲河是距此地三个小时车程的万福市里的一间精神病院的简称,和那座城市福州没什么关系,洲是三点水的洲。一千八百多年前,香山、大尾山这一带是一位叫做福洲王的国王的领地,万福市里建万达广场的时候还从地下挖出来过一座古墓,里面充斥着大大小小,呈犬形的玉石陪葬器,根据专家分析,这古墓可能属于福洲王的一个早夭的公主,专家还根据墓室内的壁画分析,那个时代的本地人相信,人死后会有一个鬼女为他们的灵魂引路,这鬼女爱犬,送她犬像就能收买她,就能让死者的灵魂很快地回到人间,转世再生为人。
班石头也还在说话:“我就找了过去,我就看到了一个人,他在吃人,生吃啊!生啃啊!抓着啃!和啃猪蹄似的,这个人啊他满身的血!”
尾奴问他:“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班富强忽然厉声道:“不对啊!你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和何警察也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你看到了一匹狼在啃人啊!”
“和你们说不通啊!”他一低头,看着尾奴:“老三兄弟,我知道你会相信我!”
“我信,我问你,你看清那个人什么样子了吗?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看到我,扔下他的猪蹄就跑了,往西去的。”班石头勾着尾奴的脖子,又开始咳嗽,又开始咳血,声音一下轻了,“他长得……年轻,男的,肯定是个男的,高个子,他看了我一眼……”
班石头紧紧箍住尾奴的脖子:“老三兄弟,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福洲河的人我见得多了,村里的人我一个一个都认识,撞死过人的野猪,咬死过狗的野狼,我都见过,他们喝过的血一定还没有他喝过的万万分之一那么多。他是喝血吃肉,绝对管教不来的禽兽。”
“你是说他闻上去像鱼?”
“是允老头的血闻上去像鱼,那被啃的猪蹄就是允老头的胳膊啊,就那么被扔在草地上,我和允老头说附近就是盘古庙,村里来了不少年轻后生,我马上带你过去,求个往生后的好出路,允老头和我说,别动我了。”
“他那时候还有气?他还说什么了?”
张教授这会儿赶上来了,问了句:“所以……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人?”他喊了停,问班石头,又问班富强:“就是这儿吧?”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被麻绳圈起来的大圆圈,那麻绳上能看到明显的血迹。那是黑羽毛大公鸡的血,闻着香甜。尾奴把班石头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班石头撑着他的肩膀,双目又有些失神了,很勉强地应着声:“对,就是这里……”
张教授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弯腰在草丛里翻翻找找,班富强有样学样,也开始翻找,说道:“我记得我在这儿看到过动物足迹,何警察他们还来贴了标记的,怎么不见了呢?”
班石头继续轻声和尾奴说着话:“允老头还有气呢,还有好长的气呢,人是不成人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气,他和我说了不少,说不去庙里了,就在这里了,说过几天会下雨,那就是他的气飞到了天上去,又落了下来,要是过几天发大水,那就是他的血融进了土里,土受不了,把它们又吐了出来,要是过几天刮起了大风,那就是他的胡须被卷进了云里,云受不了,把它们抛回了地上,要是过几天太阳被吃了,那就是他的尾巴馋了,又去吃树上结的果子了。”
尾奴落下泪来,低头擦拭,说:“老头是真死了啊。”
“真死了,我去找村长,村长来的时候,他没气了,我们就把他安置去了义庄。”
班石头问尾奴:“你认识允老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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