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泽摸了摸额头。
“而且他在学校运动会上表现也很不错。”
尾奴摸了摸额头。
殷导演又问川泽问题:“我看你也就是二十出头吧,07年的时候你几岁?你是怎么看到那份报纸的?”
川泽说:“我不是07年的时候看到的那篇报道,我是最近去找了写报道的那个记者,了解了下这个案子,他现在在做自由记者,有个公众号,叫方涿,我说得没错吧。”
殷导演笑了:“没错,这07年的报道确实是这个叫方涿的写的,这个人也确实有个公众号,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发了条朋友圈说,张小华案终于告破,凶手是外星人,他还录到了外星人坦诚罪行的音频,只要点击链接转钱给他,就能收听。”
尾奴看着川泽,川泽挠了挠脸颊:“你付钱听了?”
小智捏着报纸,捧着手机:“三点水的涿……唉,找到了!”
殷导演还笑着,他点了下头,本要说什么,舔了下嘴唇,身子往前一冲,端详着川泽:“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
富老师打了个嗝,活动脖子,一手托脸,一手小鸡啄米似地单出动一根食指打键盘。他打了个很大的呵欠。区苒忙塞了一杯咖啡过去,自己也拿着一杯,两人对视一眼,苦笑了下,碰了碰杯。
殷导演紧紧盯着川泽:“你去找方涿干吗?你认识他?你说的最近是多近?”
小智把手机递到了尾奴面前:“哥,你认识吗,就这个记者。”
那是方涿的一张自拍照。尾奴摇了摇头,抽走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报纸复印件:“借我看看。”
“你看吧。你说你俩关系这么好,他知道这么多,你啥也不知道?这案子也太诡异了吧,你说这60也不少钱,不过我看下面的评论都说特别炸裂,你想听不?不然咱们一人吃30?”小智试图去拍川泽,脖子伸得老长,看着他:“哥,还是我们一人20,买一下听一听?”
川泽拽了下尾奴:“别乱花钱,留着买柿子吃。”他小声道:“听肯定也听不清,我找他,和他说话的时候我还有灵珠,还有神力,录音是录不到我的声音的。”
尾奴两边都没回话,专注地看着那篇报道。
他的手指着一行行字,看得很慢,颇为不甘:“早知道多看些书,多识些字了……”
他识字,但以前他总以为他会靠“听”这个世界度过余生,素来也是听得多,阅读大段的文字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看了会儿就觉得头昏脑胀,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又很想知道梅丽华后来怎么了,还想知道培志酬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张小华的那个老师……
这些人似乎都被张小华的死困住了。
突然,川泽碰了他的手一下,递给他一颗糖。
尾奴见了那糖,眼眶瞬间湿了,情难自禁:“我总觉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张小华……”
川泽本是看尾奴难过了,想给他尝些甜的,没想到尾奴见了那糖果却哭了出来。他这眼泪扑簌簌地掉,他的身体又沉了,只觉得自己要往地下坠。
灵物没了灵珠,容易成魔,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小智冷不丁问道:“哥……别吓唬我啊,你认识张小华?这公众号上说,张小华92年死了,你俩这都才二十多吧?”
川泽回过神来了,暗骂了一声,自己来找尾奴本就是为了擦他的眼泪的,本以为早失去了擦他眼泪的机会,眼下他哭得这么伤心,他还愣着干什么呢?川泽遂伸了手去擦尾奴的脸。
尾奴撇过头,躲开了他,自己擦着脸,说: “我总不想谈以前的事情是因为想起来就会难过,就觉得痛苦,以前怎么样都觉得能熬过去,可现在却觉得怎么都熬不过去,浑身都难受,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一味地只是痛苦,我也想快乐快乐,你来到我身边,带来更多痛苦的回忆,我就只好不和你说以前的事情,可是你真的让我很难过。”
川泽缩起了身子,神仙不在意“过去”,执着修行,妖魔不介怀“过去”,一味追求享乐,他们都非仙非魔,本就无法割舍“过去”,尾奴不是没心没肺的物件,只要找到了,贴身保管着就能和他再不分开了,他有心,他的心肠还异常得柔软,他的心思还异常得敏感。这样的人更容易痛苦。而他的痛苦并不在当下,并不在于即将到来的死亡,而通通都在他的“过去”里。
他的许多痛苦都是过去由他一手造成的。
川泽不敢再去碰尾奴。
一段嘈杂的音频响了起来,短短半秒,接着一个男人说:“音频录得很不清晰,我怀疑是外星人自带的电波干扰,但是我对他说过的这番话记得很清楚,我说一下,你们比对一下,是不是很像在说……
“我确实就是92年案的凶手。
“然后我们再做一下调整,我觉得最接近这个外星人的人声的声音应该是这样的。”
“我确实就是92年案的凶手。”
川泽感觉到数道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靠。”区苒转身开门要走,川泽一个箭步过去拉住了她:“你去哪里?”
区苒闭上眼睛,念念有词:“我这几天没睡好,我起幻觉了,我在做梦,又梦到剧本还没写好了,已经是没有剧本的第七天了,停工整整七天了,我梦游了,我在睡觉……”
小智冲进了厨房,爬出窗户,跳了下去。
“谁啊?”
“怎么了?”
“又疯一个?跳窗……不至于吧?”
“喂,帅哥,帅哥?”
“叫救护车吧。”
富老师笑了下,冲着殷导演连连摆手:“声音差不多的人多的是,你看他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人。”
区苒合十了手掌,不停拜川泽:“我在睡觉,我在做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川泽扫视屋里一番:“我的身体撑不到天亮了,我现在有些乱,但是你们要是报警,我虽然身体不如以前,但是打几个警察还是不在话下,可是那样又会很麻烦……”
他看了看尾奴,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富老师摇头晃脑,老神在在:“小区,别犯傻了,你去看看跳楼的那个怎么样了,别死在这里。”
区苒一味念佛,富老师又喊她。尾奴起来了,拉着区苒往走道里走,将她送进了一间房间。
殷导演走过去看着,问尾奴:“你干吗?”
尾奴关上了门,说:“让她在卧室里休息会儿吧。”
殷导演问他:“你怎么知道那里是卧室的?”
富老师也转过身去看尾奴:“对啊……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你怎么知道哪间房间是卧室?”
川泽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尾奴:“这里难道是张小华的家?”
富老师来来回回打量他们两人,不说话了,一口接着一口灌咖啡。
他也点了根烟。
尾奴望着那殷导演,道:“如果你真的想拍他的故事,这也是一个让人记住他的方法,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好好拍。”
富老师抖烟灰,抖腿,声音跟着抖了几抖,说:“我们殷导得过金摄像机的。”
他扯出一个笑,手伸进裤兜,看了看川泽。川泽到了他跟前了,摁住他的手,冷声道:“别想报警。”
富老师一抽手,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我报警干吗!我腿痒,我挠挠!我宁愿死在这里,我被你杀了我都不会报警,悬案凶手在镜头前承认我自己是凶手!靠!他妈的《纽约灾星》啊!”
他啪嗒啪嗒抽烟,声音越来越大,眼里的血丝裂开,双眼通红,咧嘴笑着,看着川泽,道:“你知道吗,”他又去看尾奴:“你们知道吗,英文里有个词,叫做Twilight Zone,就是有这样一个时刻,一个很难界定的,阴阳两界,或者是其他界,什么界都好,和人间的时间空间重叠在一起的时刻,这个时刻里,专门会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美国还出过一套叫这名字的奇幻电视剧。”
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又抓起一根塞进嘴里,擦了几下打火机,没擦上。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殷导演过去帮他点上了烟。他坐回了原位,扫去了木桌上落下的烟灰。
富老师又说:“我觉得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刻。”
他发出嘶哑的笑声:“报警?疯子才报警。”
他问川泽:“你说一遍,我确实就是92年案的凶手,你说一遍。”
川泽说:“那是我的声音。”
“1992年,我在坊子市杀了张小华。“
不久前他才和方涿说过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再度坦诚自己的罪行,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是看着尾奴说的这句话。
他们大可不谈前尘旧事,就此度过所剩无几的时光,去吃饱,去笑,去快乐。可是,他们的过去永远地横亘在那里,他永远都是杀害了张小华的凶手,他永远都是让尾奴很痛苦的人。这事实不会因为避而不谈而改变。川泽突然意识到他必须去谈这件事,否则不光是他会被“过去”困住,尾奴也会被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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