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朱阿姨经常稳坐钓鱼台,指挥家里的警卫员和保姆出动,帮他排忧解难。把其他孩子赶走,或者把自家的小叶领回来。
朱阿姨笑着说:“小叶,你蛮受欢迎的,院里好多孩子喜欢你。”
错错错,叶彬青不想要这种喜欢,但是他跑不掉。刘书记吩咐过,不能擅自行动。
每次回到首长家,看到阮子燃坐在窗台边,叶彬青都觉得他像天使一样,真是个好孩子。叶彬青都忘掉窗台是被阮子燃打坏的,墙里面还是焦黑的。
还在楼下的时候,叶彬青就开始笑,对着阮子燃笑。
叶彬青性格偏内向,这么快就真情流露的时刻还不多。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在阳光下绽开,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阮子燃在楼上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好几年后,阮子燃跟他说:“彬青,来我家的人里面,你是笑得最好看的一个。”
叶彬青摸不到头脑:“什么时候?”
从到首长家,他没有停止对阮子燃笑过。叶彬青真的记不得。
阮子燃这才告诉他:“就是你每天在楼下看我,笑着进门。我看着比较舒服。”
叶彬青无话可说,因为阮子燃当时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姚志勇没有说错,阮子燃一会好一会坏,不是什么省心的孩子。
叶彬青进家后,阮子燃就去做作业,等着叶彬青来教。如果叶彬青不教他,坐在外面跟朱阿姨看电视,阮子燃自己会一挥而就,潇洒得很,不管对错。
盛夏的暑气澎湃,蝉鸣声阵阵。
叶彬青在首长家服务快满两个月,开始适应院里的生活。他适应环境的方法很简单,远远看见一些棘手的孩子,立即绕着圈跑掉。或者他装作警卫员,跟在他们后面跑步;一二一,一二一,跑到首长家附近,他就离队。
变色龙战术还算有效。孩子们不跟警卫员玩,会躲开他们。警卫员们都很正经,不笑不动不温柔,哨兵后面还有一行大字“哨兵神圣,不可侵犯”。谁跑去跟哨兵过不去,家里人先揍扁他。
叶彬青明白,在孩子们心里,自己就是一个大孩子,跟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大胆地找他玩。不管他多累,是不是尴尬,在孩子们心里都是游戏。叶彬青知道他们没有多深的恶意,架不住孩子们人多力量大,不躲不行。叶彬青要留点精力,回首长家还有任务。
有时候,阮子燃状态稳定,稍微指点一下,他就能完成作业。
有时候,遇到不喜欢的功课,或心情不佳的时候,叶彬青解说几遍,他都无动于衷。
叶彬青耐心地看着阮子燃。
阮子燃对叶彬青大发牢骚,说他要去附近的林场玩,他要骑马要开车,要去遥远的边疆当兵,去看大漠风景。他还要开飞机,要开潜艇,他不能坐在家里虚度。作业一点意思也没有。
叶彬青很想告诉他,作业有意思的话,还能叫作业吗?但是叶彬青不敢讲,窗户刚刚修好,墙壁才粉刷一新,后勤的人专门给首长家定做的窗户框。
桌上有不少书,叶彬青在里面翻一下,找本阮子燃感兴趣的西洋战舰图谱,给他看看放松,等待下一轮做作业的时机。
朱阿姨不时来巡视,有时会端来茶水。
一旦发现阮子燃要偷懒,朱阿姨会斥责说:“作业怎么没意思?这都是最好的老师们写的课本,给你学还不好?我们想学都没有老师教,对不对啊小叶?”
叶彬青一阵点头。
阮子燃手里的画册被收走,重新拿起课本。
临出门,朱阿姨还丢下几句话:“小小年纪,不能助长他的享乐主义。开潜艇?谁敢给他开?给他开的话,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阮子燃面皮上有点红,有点受刺激,不情不愿地拿起笔。
叶彬青不失时机地教他些知识点,把难写的内容写完。
完成后,阮子燃会发出轻微的出气声,表示他心累,眼神也略微暗淡点。叶彬青先把图册给他看看,让他玩会,自己去厨房找找,有没有酥饼。
首长家有两位厨师,他们隔三差五来做饭,做点心。阮子燃喜欢吃一种咸味的酥饼,朱阿姨不许他多吃,保姆常把点心藏在食品柜里。叶彬青会把酥饼当成奖励,在阮子燃好好学习时,拿两个给他享用。
两位大厨定时来首长家,随心发挥,他们一会做中式点心,一会做西式点心。
朱阿姨心细,发现叶彬青挺喜欢吃蛋糕,不管是西式黄油蛋糕,还是中式的糯米发糕。朱阿姨让保姆给留一些,凑一盘给他带走。
保姆张姨是一个很热情的妇女,有一天,她给叶彬青留一大盘点心,招呼说:“小叶,来吃糕糕。”
叶彬青凑近一看,盘子里五光十色,有巧克力蛋糕、枣糕、黄油蛋糕、酥条、糯米豆沙糕之类的,像个百宝箱一样。叶彬青感到目眩神迷,好像过年一样兴奋。他忍住雀跃的心情,把一盘点心端着,赶快跑到阮子燃房间,快活地说:“子燃,要吃糕糕吗?”
什么?糕糕?
阮子燃下意识就摇头,脸色变黑。
叶彬青捧着盘子。
阮子燃看一眼:“糕糕是什么东西……蛋糕啊,我不吃……”
叶彬青早就发现,阮子燃自尊心很强,你不能把他当小孩。跟他说话,你不能用“糕糕”、“饼饼”一类的词,尤其是从男性嘴里讲出来,他立马翻脸。
叶彬青一阵羞愧,为自己感到不安。怎么办?他看到蛋糕就高兴起来,端来送给阮子燃,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讲话变得跟保姆张姨一个味道,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还好,阮子燃没讲什么,翻一会书就跑下楼去。
叶彬青把点心收起来一部分,剩下的端去客厅,跟朱阿姨一起吃。
朱阿姨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吃点心。朱阿姨依然富有激情,她支持未婚同居,看到电视上的主人公谁为恋爱冲破家庭阻挠就叫好。她也很讲原则,如果谁冲破世俗后表现轻浮,推卸责任,她会说男的是“不要脸的臭流氓”,女的是“只知道享乐的小老婆”。
两个月下来,叶彬青开始明白,为什么阮子燃对第一次上门的自己不假辞色。到首长家来拜访的军官们不是一两个,就在他屁股坐下的位置,每周都有人来坐。
阮子燃见惯了他们,就像看见空气一样自然,可能还有点厌烦。太多军人在这个位置上等待,等着首长跟自己交流一番。他们未必能等到。
有一次,朱阿姨在楼上叠衣服,叶彬青帮一位三十多岁的团长开门。团长见到他,以为他是首长的孙子,充满热情地问好寒暄。等朱阿姨下楼,团长发现自己认错人,闹个大红脸,手足无措的。上楼后,这位团长没有恢复状态,一直不看叶彬青的方向,僵硬在沙发上。叶彬青也很抱歉,感到自己不配坐在首长家里。他不像警卫员,他读过书,很容易被人当成首长夫妇的亲戚。可他不是亲戚朋友,非要杵在首长家里。
在团长眼里,叶彬青是一个兵;在首长眼里,团长也是一个兵。他们两个小兵无意识中互相碰撞了一下,外表无碍,内里的自尊心都有点破损。
朱阿姨何等眼光,马上发现问题,拿出一套解决方案来。客人上门的时候,叶彬青可以到三楼去休息。
叶彬青就是在三楼看到骨灰盒,阮子燃的爸爸。
在一间朝阳的屋子里,家具都是半新半旧的,被擦得干干净净。房间里还像有人生活一样,铺着带有阳光气息的褥子、被子,沙发垫子上绣着花朵,书橱和衣橱里摆放整齐。玻璃缸子里还养着几尾红色、黑色的小金鱼。
如果不是黑檀色的骨灰盒太显眼,叶彬青不敢相信,这个屋子已经没有人住。
保姆发现叶彬青上楼后,偷偷嘱咐他:不要在房间逗留。
保姆轻轻拉开抽屉,让他看一眼。
叶彬青看到,里面排列着阮子燃从小到大的成绩单,有几个本子和奖状,还有一把很小的木枪和一支哨子。
保姆用很低的声音说:“他自己放的,我们都不能动。”
叶彬青跟保姆出去后,把门轻轻掩上,内心很沉重。
首长的大儿子在西北从军,他离家时间太长,每次都是回来住一住。他的妻子跟他处于长期分离状态,感情破裂后,两人选择分手。离婚后,他的儿子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去年春天,他在夜里吐血,很快下病危通知书。
“积劳成疾,人没救活。”保姆用很低的声音继续叮嘱叶彬青,千万不要跟朱阿姨提起她大儿子。首长和朱阿姨还有个小儿子,名叫阮金生,他已经在S市安家。他回来的时候,也住在三楼。
叶彬青跟保姆一起,在三楼另外几个房间外面看了几眼。保姆把他带到书房摆设的小屋,告诉他:“你在这个房间坐坐。”
看保姆张姨要走,叶彬青忍不住开口:“……子燃的妈妈呢?”
保姆好像听见鬼打墙一样,吓得一秒钟闪回来,紧紧地关上门,用手捂住他的嘴。叶彬青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不知道她会吓成这样,把自己也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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