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刚才看到那几用数字组成的文件名时,白子骞脑中就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而那些看起来随意排列的编码也即将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每段音频都对应一串不同的编码,我怀疑,这很可能是QQ或者微信号。”
白子骞从办公椅上回过身,语气肯定。
“你是说,不仅有人偷录了音频,还把‘客户’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我们?”方凌凌不可思议地说道。
方凌凌年轻,但她并非没有经验。反而因为她是女性,所以很多时候比队里其他有资历的男刑警更能发现容易忽略的问题。
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更共情音频里哭泣的女人,也清楚这些录音背后意味着多少个破碎的家庭。
“确实有这个可能,”张金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目光扫过纸上那串数字,“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些账号调查出是什么人在买卖婴儿?”
说最后四个字时,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应该可以。”白子骞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跳出复杂的代码界面,“至少我们可以先锁定账号的IP地址。”
在涉及到自己的专业是,白子骞总能表现出该有的冷静,可此刻他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张金海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皱眉说道:“查账号IP的话会不会被察觉?”
“不会。”白子骞自信地勾起嘴角,“我们完全可以从后端调取他最后一次登录时的日志。”
张金海食指拇指圈起比了个“OK”的手势,对白子骞说道:“等下戚良他们回来再听一遍。”
但戚良回来后连办公室都没回。
走廊监控显示,他和阎景修在看完张金海传来的消息后,径直走向了审讯室。
梁晓珍抬头时,正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腕上的手铐撞在铁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戚良没时间和她卖关子,直接将那份有些泛黄的授权书举到她面前,“梁晓珍,见过这个吗?”
梁晓珍慢悠悠地掀开眼帘,目光在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又垂下去。“没见过。”
她歪着头,一缕头发垂从没扎紧的皮筋里掉了下来,下来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梁晓珍的回答在戚良预料之中,于是他把授权书拍到她面前的桌上,“你看仔细了,这上面清清楚楚有你梁晓珍的签名,委托李澄宜办理梁安瑜的出院手续。”
“这不可能!”梁晓珍猛地抬头,手铐链条哗啦作响。
她眼球上布满血丝,嘴唇颤抖,“我自己的女儿,我为什么委托别人去办理出院?肯定是她抱走的我女儿,就是她!”嘶吼声在说到“女儿”两个字时突然哽咽。
戚良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两下,声音像没有感情的法槌。
“你冷静点,回想一下。”他俯身逼近,阴影笼罩着梁晓珍苍白的脸,“在你坐月子那段时间,是谁给你办的出生证明?还有你的身份证,你都给过谁?”
在与新生儿科医生沟通后,戚良了解除了父母的身份证明,新生儿的出生证明也是办理出院的必要手续。
但蹊跷的是,梁晓珍在孩子住院期间一直在月子中心,那她手里的出生证明究竟从何而来?
梁晓珍突然僵住,短短时间让她迅速将前后发生过的事串联到了一起。
审讯室的白炽灯将她的脸色照得惨白,戚良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心里所想。
回头和阎景修交换了一个眼神,戚良然后拿走了梁晓珍面前的授权书。
“说说怎么回事。”阎景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他顺手拉开身旁的座椅,戚良走回来时刚好坐下。
梁晓珍的视线开始飘忽,近乎三年的时光和精神的崩溃让记忆变得支离破碎。
“安安当时一直住院……”她的手指用力搅在一起,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断去回忆,“我又在坐月子没办法看她,一上火就得了乳腺炎。”
戚良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顿,他和阎景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戚良和阎景修这把年纪身边也遇到过产妇,对于梁晓珍说的这事完全不懂,只能硬着头皮先记下,打算等会儿去问问官婷。
“那段时间折磨得我总发烧,每天打针吃药,月子里奶就没了,”梁晓珍回想起那段时日忍不住哽咽,“我的孩子还一口妈妈的奶都没喝过。”
阎景修深吸口气,戚良用拳抵着嘴轻咳了一声。
“你的痛苦我们都理解,现在来说说你的身份证和出生证明的事。”
梁晓珍突然笑了。
她晃了晃头,散乱的头发像黑色的蛛网粘在脸上。
“你们男人不理解,这个社会对我们职业女性太不友好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怨气一次性倾倒出来,“陪吃陪喝,忍受客户的言语骚扰,像我这种医药代表,甚至连见了医院的保安见了都要躲着走!”
“我每天要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第二天还得笑着去医院推销药品。那些男医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货架上的商品。”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我拼了命地往上爬,可最后呢?他们提拔的是谁?是那些只会拍马屁,带他们去夜总会消费的的男人!”
“所以你是为了在医院里能混得开才和侯怀远走到了一起?”阎景修一针见血地问道。
“这很难理解吗?”梁晓珍歪着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你以为他们就是什么好人了?”
戚良的笔尖在记录本上顿了顿,眼神微沉。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让其他女性在职场上举步维艰!”
方凌凌曾经和他说过,就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不论是体力还是速度,从生理上就已经逊于男警员。
为了能顺利从一群报考刑警队的警员中脱颖而出,方凌凌不知道跑破了多少双鞋,她的格斗和机敏更是多少男警员都望尘莫及的。
可即使如此,在她刚进刑警队时,也还是听到过不少议论。
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小姑娘就该去内勤,出外勤多危险?”
虽然都是出于好意,但方凌凌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而作为女法医,官婷当初报考时就没少受到身边人的反对,可她还是凭借着自身的能力顺利来到了分局。
这么多年下来,不论工作多忙,官婷一直保持着每周健身的习惯,就是为了出外勤不掉队,翻动尸体时不受体格限制。
方凌凌和官婷只是众多职业女性的一个缩影,却要接受来自同为女性的污名化。
反正在梁晓珍这里,戚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多留下来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你根本不在乎孩子。”离开审讯室前,戚良用力握紧门把手低声说道,“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
梁晓珍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
“别和这种人生气。”跟在戚良身后出来的阎景修适时劝慰道。
戚良摇了摇头,“我理解她身为一个单身母亲的难处,更何况她还没真正抱过自己的孩子,就被有心人带走了。可听了她的话之后,我发现我想错了。”
戚良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明知道侯怀远有家室,他的妻子生了重病,女儿也还在上大学,一个一切都还要仰仗岳父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她而和妻子离婚?”
戚良停下脚步,阎景修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肩膀,就听戚良继续说道:“正如梁晓珍一开始说的那样,之所以要生下孩子,为的就是以此逼迫侯怀远和她结婚。”
“我突然觉得小苹果如果不被梁晓珍找到,就那样一直生活在苏雪夫妻身边也挺好的。”
戚良走在未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纵横交错的窗棂在他身上投下一小块阴影。
见阎景修一言不发,戚良转过头去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人根本不该当警察?”
阎景修很想说,不是所有人生来就会做人父母,也不是所有父母都配叫父母。
“你这种人是哪种人?”他突然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戚良紧绷的侧脸上,“是会收留同事过夜的人,是会在暴雨天给流浪猫搭窝的人,还是会在结案后偷偷给受害者家属塞钱的人?”
没想到这些自己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动作,都被阎景修看在眼里。戚良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阎景修向前迈了半步,鞋底踩碎地上的一块光斑。
“当警察最可怕的不是愤怒,而是麻木。”阎景修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戚良心上,“你会为素不相识的孩子心痛,会为不公平的事情愤怒,这才是作为警察该有的情绪。”
第73章 台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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