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欧洲各大电影节获奖的电影也不是不好看,是赏心悦目不错。但对我这种——你定义的俗人来说,确实不是必需品啊。要么淡淡的悲春伤秋,要么是平庸的轻松愉悦,现代社会快节奏么,人们喜欢大开大合高潮迭起的体验。”
“啊,正是你们这些屈服于现代社会恶习的人的妥协,才会让这些不动脑的东西大行其道啊!”
公寓客厅里,桌上摆着两三种外卖和若干啤酒瓶,两人习惯了窝在这里吹牛皮,连术看着杨疏乙在面前手舞足蹈指点江山,感觉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学生时代。
“让大部分人屈服,让小部分人去动脑,不就行了嘛。不然怎么凸显你们这群人的优越之处呢?”
“好哇,明明你才是金字塔尖的精英阶层,还往我头上扣小众优越的帽子。”
“错了,是接地气的知识分子,别用什么精英什么阶层的,洋腔洋调的,不学好。”
杨疏乙夹着炒花蛤,突然失神地盯着连术的脚踝,实际脑子里在跑着头绪。连术也不做声,他简直迷恋上对方突然放空、旁若无人的样子。此时的杨疏乙,像一个美到空洞的雕塑,被人摘掉了可以说话的器官后,呈现出一种无需形容的、“性空”的美。
但这种“性空”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其实也有这种状况存在,学院派的人会圈地自萌。”杨疏乙的思绪重启后说,“就是把小众的、冷门的捧为至高无上,当作一个门槛,把无法共情的人拒之门外,而把自己关里面故作清高。”
“你能想到这一点也算跳出了固定思维。”
“其实我是偏向于个体叙事的作品,那些惆怅的、怅惘的、矛盾的、迷途的,无法理清也无法斩断的纠葛,人和人彼此造成的痛苦、永远摆脱不了的困境……这多值得描绘啊,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你怎么就不感兴趣呢?”
杨疏乙在茶几对面坐着,双腿盘在一起,露出不解的神情。他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因为腿长手长的,一旦蜷在地上了,就缩水成了小孩子。
“可能我比你少了几根神经吧。你太细腻了。”
“是吗,这样不好么?”
“没有不好,这样的你很特别。”
很多个寂静的夜晚里,他们零零散散地聊至深夜。连术耐着性子听杨疏乙那些绮丽的思想和甜美的苦恼,陪他思考飘在宇宙尽头的无人在意的问题。他把从未有过的耐心悉数放置在了这个比他年轻十四岁的人身上,明明彼此的经历和想法那么不同,却总是在冥冥之中感知到灵魂的回响。
有时候谈话戛然而止,杨疏乙蹭起身就要去睡觉。连术见不得他邋遢的样子,非要把人揣进浴室里洗干净才能睡。
公寓里的次卧原本被杨疏乙改成了工作室,方便他搞点小创作和剪片子,但连术频繁造访后,他买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靠墙放着,有时候连术半夜过来睡五六个小时,天不亮就又走了。
他不知道连术在忙什么,他终日沉浸在自己新鲜有趣的学业和电影世界中,对外界不闻不问。但这个从不被他关心到底在忙什么的人,却被他看作挚友一样对待。“挚友”,就是要随叫随到的那种好朋友。
连术是无所谓的,他也不爱跟杨疏乙谈自己的事业,那是可以预见的索然无味。实际上他把杨肇的出海事业部开拓地风生水起,短短五年内,杨肇的企业营收番了四倍,接下来就要筹备上市,当这一步成功后,杨肇许诺会给连术一笔相当慷慨的股权。
连术本就充裕的积蓄里,靠着那几年的金融投资也不断增值着。在杨疏乙眼里这个性格随和又没脾气的“俗人”,在别人眼里早已是天上的星星,是摘不到的香饽饽。
“我很难想象,你是个耽于欲望的人。”
“……啊——?”还在宿醉中头晕的连术,揉着太阳穴,艰难地抬起头,皱着脸对杨疏乙发出痴傻的疑问。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日清晨,杨疏乙没有课,连术不上班。
“听说你私生活非常混乱。”杨疏乙搅拌杯子里着刚煮的咖啡,兴味盎然地说。
“听说?听萧荷说的吧。她说的你也信……”连术继续敲着闷闷的脑袋。
“那你昨晚干嘛去了?喝这么醉。身上全是香水味,你和别人睡觉了吗?”
连术哑然失笑。他双手用力抹了抹脸,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
“真好笑。你查岗啊?对了,这个月房租多少,我转给你。”
“上次不是转了一个月的吗,不用转了,平摊吧。”
难得看到连术这么焉焉的,杨疏乙很想知道他到底做什么了,能虚成这样。再三追问之下,连术终于承认。
第14章 (下)年下的爱
“我本来解酒功能就差,年纪还大。我就是喝醉了,你到底要觉得我干嘛去了?”连术苦笑,喝酒是他最不拿手的项目之一了,对此他很是不甘。
“和朋友喝?”
“怎可能!陪几个审批文的领导,很少遇到需要我去喝酒的场合了。昨天是比较重要。”
“一会儿你把床单洗了吧,全是香水味儿。你们请公主了?”
“你还知道公主。”连术小声吐槽,“领导请了,我掏钱而已。床单不能你帮我洗洗?我一会儿还想睡回笼觉呢。”
“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哪个?什么沉迷于欲望还是私生活混乱?”
杨疏乙神经质地笑起来:“快回答!”
“神经病!我不沉迷,我那是正常纾解,我也不混乱,都是干净人。行了吧?”
“那咱们说好,你不能瞎搞了又到这儿来。”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假设?我哪次不是累成狗了才过来。有时间瞎搞,我当然就在酒店睡了。”
杨疏乙点点头:“有道理。”
“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我希望你来这里是获得净化的。”
这话把连术给整蒙了。五秒后,他绕到杨疏乙旁边,伸出两支大臂把人箍起来。
“你是不是神神叨叨的书看多了,哈?”
连术笑着搞他,把人揉得哇哇乱叫,活鱼一样在他臂膀里蹦跶。末了实在不解气,连术低下头,照着杨疏乙的左侧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咬,把杨疏乙又整蒙了。
但连术已经解气,好像无事发生一样,朝次卧走去:“过来,帮我换床单。”
脖子上还有一点湿气和齿痕的痛意,传到耳后的酥麻感觉迟迟没有散去。
杨疏乙怕对方发现自己的怪异,于是沉默地跟了上去。
一顿饭局解决不了的事,就再来一顿。
连术再次豁出老命,带着市场部的下属,跟守关的领导们拼了。酒桌上的老男人啊,总是把对方死命喝酒看成给自己面子,尤其一晚上干空了多少瓶茅台五粮液,是留作他们下一场饭局的谈资。
连术不排斥这种酒桌文化,他只想着等自己爬到上头了,再来看人家去厕所里抠着嗓子催吐。
他就惨在不会抠嗓子眼,他怕恶心,他连吞一片止痛药都得划成两瓣,更别说拿手指捅自己了。所以他只能忍着,有时候胃给力,能自己吐出来,有时候胃也喝傻了,那只能给他徒增难受。
那天局散的时候,其实是离自己家更近的,但连术不想一个人待着。他叫了辆车,全程胃里火烧火燎的,挨了一个小时挨到了杨疏乙的公寓。
杨疏乙开门扶他进去的时候,他走到厕所,哇的一声就吐出来了。
“吐了就好了,吐了就好了。”杨疏乙轻轻地拍他的背,虽然并没有用,但人们总是这么安抚醉酒的人。
连术手肘撑在马桶上,整个人坐在地上,狭小的卫生间里哪哪儿都是他穿着西裤的腿。
“还吐吗?我给你热点姜水。”
连术缓过劲来,向上抬起手。
“拉我一把……一般就吐一次。空了。”
杨疏乙捧着一碗姜糖水过来时,连术已经冲了个澡出来,身上水汽腾腾的。
“你还有力气洗澡?”
“不洗你又说我浑身香水什么的。”
“又陪领导啊?领导这么烦人啊。”
“最后一次了。再陪,我都要跑路了。”
连术笑地有点疲惫。他是有点要强的,遇到这种吃拿卡要的人,其实他找杨肇上下打点一下,也许没那么困难。但既然杨肇把场子都交给他了,他不想示弱。好在事情终于办成,所以尽管身体遭罪,心情倒是非常舒爽。
杨疏乙本来就是个夜猫子,他继续看片子的时候,连术回屋安静睡了。
待到夜很深很深了,杨疏乙关了电脑,他在黑暗中思忖良久,一股小小的火苗在心中固执地燃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赤脚走向次卧,轻轻拧开房门,在窗帘间穿透的月光中,安静地走到床边。
这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面躺一个连术就已经紧紧巴巴的了。杨疏乙看着沉睡的人深邃的轮廓,就和他醒着时一样的随和。杨疏乙好像什么都没想,这次是彻底的、纯粹的放空,好像他天经地义应该坐在床边观看别人睡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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