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地把戒指放在卧室的书桌上,那里还放着另一个用缎带系好的蓝色盒子,孤零零的、像被遗忘的幽灵。
然后空着肚子,就这么裹进被子里,迅速入睡了。
隔日。
原本应该是工作结束后开开心心放松的几天,变成了病假的几天。与此同时,连术预感自己要失业了。
他没有再吃止痛药,保持一点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连术仔细复盘着这几年的工作,他深知杨肇不想失去他这个得力干将,但如果把他和儿子放在同一个天秤上,他拿不准对方的选择。
在这么多年打交道的经验里,连术很清楚杨肇的为人性格。杨肇在钱财上很舍得,所以集团内部的骨干多是跟了他十年以上的老将。这种舍得体现在,不仅有功必奖,就算出了意外的岔子,杨肇也不会痛下杀手,而是通过仁慈进一步巩固这种忠心。
然而在慷慨的同时,连术能感觉到在一些大事上杨肇对自己有所防范。也许是怕他这人有过度的野心,所以涉及非常核心的利益时,杨肇对他多有提防。
对此,连术并不意外,也不愤恨。活到这个年纪,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权力,而是成功带来的刺激。只要他留有安身立命的手段和能力,谁也左右不了他。
他心里盘算着,杨肇要么给他个体面的理由让他走人,要么让他留下来卖更多的力气。前者他必然分不到之前许诺的股权,后者的话,多半会受更多掣肘。
生病这几天,他是一点没闲着。把自己分散在各处的金融资产和房产梳理清楚,然后跟前同事朋友沟通了曾经聊过的项目,结合他这几年摸清了国内的发展方向和潜规则,连术在暗地里摩拳擦掌起来。
除此之外,他只用简短的讯息回复了杨疏乙,说自己需要休息,过几天再见面。对方几番询问后,只得到他言简意赅的推拒,于是也没再回复。
一周后。
连术拆了绷带,伤口还有缝合的细线,需要过段时间再拆。虽然不太疼了,但结痂的时候很痒,形貌尤其丑陋。这是他身上的第一处疤痕,没想到来的如此大型、如此莫名。
正好是发薪日,连术走出医院时收到短信通知,收到一笔数额不菲的进账。接着,杨肇的秘书在电话上通知他,隔天约在总部见面。连术隐约确定了杨肇的意图。
总部所在的澄岛市离槟市不远,连术试了试左手的灵活度,最终还是让司机代劳送他过去。他其实喜欢自己开车,那是非常自在的独处时间,或者有个人在旁边睡觉的话,曾经也很惬意。
杨肇办公室的奢华程度是中年人欣赏的那一套,连术不以为然。
他和杨肇对坐在皮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昂贵的红木茶几。热茶用中式瓷杯装着,整个氛围都很是古板传统。连术简直好奇杨肇要怎么开口谈那件事。
“分红收到了吧?”
“嗯。谢谢杨总。”
“上市很成功,你休息这几天,槟市那边也有条不紊地运转着。说明你确实管理得很好。一个企业啊,领导是最不重要的,离了领导还能转,才是成功的企业。”
杨肇慢条斯理地说着,这里是他的主场,节奏的把控也在他手里,自然要敲敲打打说三道四一番。
“难的节点都打通了,中层能顶上,问题就不大。”连术简单回复,懒得邀功。
“你有这个年纪难得的沉稳,这一点我很欣赏。”
两人打太极一样兜兜转转说了几轮,套话终于说干以后,杨肇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终于亮出牌。
“你这次立了大功,我把你调回总部吧,你想去哪个部门当一把手,随便你挑。占了谁的位子,我都可以调走。”
这话一出,连术算是看到了对方的底牌。
“那怕是非常招人嫉恨了。”连术笑道。
“我们集团没有嫉恨一说,大家都听从安排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连术不想再跟杨肇阴阳下去,他直截了当地问:“那槟市的摊子谁接盘呢?”
“这个简单,你原来的副手、或者总部派人过去,干几个月总归能接下来的。况且你在总部,职级更高,遥控指导也容易。集团的下一步棋,还有很多思路可以选,大有你发展的空间。”
连术心中冷笑,把他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大厦拱手让给别人,再调他回去做个不痛不痒的、时刻盯防的名誉高管,这算盘打得很好。
“确实。地产这块很快要缩紧了,你们得早点调整结构。”
“你们?”杨肇不解。
“杨总,这几天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就不在贵公司继续任职了。在槟市这几年我做得挺顺心的,忙肯定也是帮上了,应该就互不亏欠了吧?至于你之前许诺给我的股权……”
“连术,你回总部来,股权一样给你。”
“不,我就不要了。毕竟我人都走了,再要你好处也不地道。”
这堪称奉献的态度却让杨肇警觉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要?”
“昨天发的奖金很大方,这个我很感谢。”
“你不留在我这儿,你想去哪儿?”
“放心吧,竞业协议我会签的,不会做你对家。”
杨肇在心里打着算盘,有些事他实在不想在明面上提,觉得脏了嘴。但眼见人都要跑了,他不确认清楚不行。
“你走了,你跟疏乙又……是怎么个情况?”
“当然,这个更加会保密了。”连术直接站起身,最后说道:“至于我走了以后,我的私人问题就不用跟你解释了吧。”
连术离开后,在回程的车上无比放松。他不怕困难、不怕挑战,但他讨厌处处被人限制,也不喜欢别人来打破他的规则。如果头上始终笼罩着一个知道他隐私并且观察他的镜头,他只会想赶快撤离。
时代的浪潮卷得太快,日新月异的技术和需求在庸碌的人眼中从不会发光,但在连术面前,遍地都是亟待开采的黄金。他不怕推倒重建,相反,在积累足够的经验和资源后,再次从零开始的重建,只会让他在更短的时间内重铸一个全新的帝国。
回到槟市后,他直接联络了杨疏乙,让对方在公寓等他。一旦下定决心,他做事从不拖延。
开门那一瞬间,他看到杨疏乙瘦了,自己倒是因为休假那几天没有运动、天天吃餐厅的外卖而胖了几斤。
两人之间全然没有分隔多日后再见的欣喜,他们心里很清楚,横亘之间的只有乱麻和荆棘。
杨疏乙先是看了看他左手小臂的伤势,摸了摸要掉未掉的痂。这次他没有再说对不起,大概知道连术并不想听。他也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不再有的戒指,就像一周以前还那么浓郁的感情,一声令下就可以无影无踪。
“杨肇找你了吗?”杨疏乙先开口,他靠在餐桌旁,看着对面倚着橱柜的连术。这里原是两人交流时间最多的地方。
“找了。他想调我回总部,我辞职了。”
“辞职?他逼你辞职?”杨疏乙很是惊诧。
“当然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杨疏乙默不作声,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但他也从来没过问过连术的工作,所以并不懂各中关窍,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影响。
“杨肇以为我一直对你死缠烂打,你……会这么觉得吗?”杨疏乙转移了话题。杨肇这段时间屡次在电话和短信上教训他,现在已经被他拉入了黑名单中。
“这是我们的事,你不用听他怎么想。”连术无奈地回答。
“我们的事……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吗?你在生气?”
“你觉得呢?我听听你的意思。”
杨疏乙愣了愣,连术一点都不急着表达自己的主张,这让他有些失措。如果是前一段感情,对方可以急赤白脸地跟他吵个三天三夜。但连术哪怕是愤怒,都是那么不动声色。
杨疏乙沉默了一会儿,在想怎么措辞。最终慢吞吞地说:
“我不该去你办公室,我在那里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这听起来很彻底的反思让连术忍不住皱眉笑起来。他突然不知道该对杨疏乙说什么。
责备他吗?好像也没必要。杨疏乙对他的事业一概不知,在事情发生之前,也没有考虑过可能的后果。杨疏乙在许多方面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孩,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小孩是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的。所以对于毁了他努力五年的事业也是毫无预感和知觉。
但错的人到底是谁?是否自己就不该开启这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是否是他自己先越界了,连术不知道。
甚至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连术已经失去兴趣。
连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没法对杨疏乙说重话,对方年纪太小,阅历太少,他做个喋喋不休的说教者又有什么意义。不如让他自己再去体验吧,遇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自然就会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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